官差“撲通”跪倒:“下官未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望王爺恕罪!”
蜩螗沸羹的甲板驟然寂了寂,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此番挾鈞令入閩州,奉旨巡視海防的當今聖上親弟,大晏人人談之色變的陣前“活閻羅”,兗王封璘。
難怪官差怕成這德性。
“活閻羅”悠悠斜睨了他一眼,語氣和善:“港灣重地,本王原也無意叨擾。只是聽說內宅之人誤闖了縣衙,本王疏於管教,特來提人並負荊請罪。”
官差猛一僵:“天殺的,貪功尋個倒黴蛋而已,怎麼偏生招惹到‘活閻羅’頭上。能令兗王這般大張旗鼓地來接人,窮書生究竟是何來路?”
他心裡叫苦,嘴上卻不敢耽擱,戰戰兢兢地回:“謝大人下令在城中緝拿倭寇耳目,凡有可疑,一律從嚴審理。下官奉令辦事,沒曾想沖撞了王爺的內宅人。”
封璘“哦”了聲,辭色不改:“我這內宅人,體弱膽又小,受了驚嚇就要病。本王若為此勞心貽誤了正事,皇兄怪罪下來,少不得又是一番辯解。你知本王口拙,素來不擅長從這些。”
他眸裡沾著點笑意,淺淺的,分明不及眼底。官差鬥膽抬臉,對上的唯有一雙深目裡鋒芒畢現的駭人殺機。
“王爺饒命,下官該死,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官差說著要去扶“泰山”起身,封璘伸手攔了他。
兗王快走跟前,凝眸片刻,忽解下披風兜頭將人罩了個嚴實。滄浪待掙紮,膝窩早教人勾住,一副腰身牢牢圈在他懷中。
“別動,外頭狗看著呢。”黑暗裡,滄浪聽見那人在頭頂冷聲道,帶著三分狠意。
滄浪縮了縮肩,貼緊身後遒勁有力的胸膛。比起外頭兇犬環伺的險境,此處顯然要安全得多。
封璘抱人離開時,不忘覷一眼夾起尾巴做狗的狼青,牽唇道:“品相不錯,大人馴養有方。”
沒等官差奉迎幾句,忽又把笑一斂:“與懷纓果腹,勉強可堪矣。”
赤紅色蟒袍逶迤步下船板,一對瑩瑩綠瞳仿若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到近前。
官差兩股戰戰,啪嘰摔坐在甲板上。
民間傳聞,兗王乃先帝遺落關外的小兒子,幼長蠻荒,性情乖戾,身側常隨一匹兇狠弒殺的蒼狼,其狀駭人。
車廂外,犬類撕心裂肺的狂吠壓過了海浪吟嘯,滄浪有些不忍卒聽:“差不多行了,何必造殺孽。”
封璘卻抬高車簾一角,讓撕咬聲、骨裂聲更清晰地隨風飄進來:“懷纓是在為你出氣,你便這樣冷情。”
滄浪上身後靠,不以為意:“畜生天性嗜血,又怎會懂人世間的情義?強詞奪理!”
聞言,封璘眸色微黯。默然有頃,滄浪恍覺側旁襲風,緊接著雙手被人死死囚住,反剪過頭頂,袍服正中那條金線密織的五爪盤龍欺到了鼻尖。
“逃跑幾日,學會頂撞本王了,”封璘眼含狠戾,是明明可見的著惱,“誰與你的膽!”
滄浪仰面與王爺對峙,毫無懼色:“無他,生來反骨。嫌棄我,扔了便是。”
他生得極白,水洗過的面頰一如瓷器般易碎,眼角淚痣就似鑲嵌在玉色裡的硃砂。他此刻衣襟揉亂、水湯淋漓,肩與頸、腰與臀,皆以含蓄得恰到好處的方式赤丨裸於人前。
封璘勒著腰,擒著腕,攢了多日的焦急、擔憂以及慍怒沉渣泛起,攪在一處,演變成強烈的懲戒沖動。
他恨不能即刻含化了這副尖牙利嘴,把悖逆的話都變成帶泣的嗚咽。
不遠處的甲板上,那頭叫“懷纓”的蒼狼出爪狠絕,陷進皮肉再勾起,便是一片霧紅遮眼;
封璘揚手再落,撕扯的卻只有身下人極盡剋制的偽裝。
“先生……”情動時分,封璘與他交頸,貼在耳邊輕重不一地喊,像是要把這個稱呼透過耳朵,融進滄浪的骨血之中。
滄浪兩隻手皆高於頭頂,腕間束著親王的玉帶,蕩起來華彩粼粼,水波似的。
同樣像水波的,還有他潮濕混亂的喘息。
“別,別這麼喊……”滄浪別過頭,眼神裡噙著對這個稱呼藏不住的羞恥。
封璘頓住,神色間幾不可查地劃過一絲陰翳,驀然又俯首,急切地尋到他的唇,將斷斷續續的嗚咽咬斷在齒間,含化了再給堵回去,問道:“還逃不逃?”
滄浪撇過臉,略微紅腫的唇心貼在肘側軟肉,賭氣般不答。
封璘輕哂,啄他被汗浸濕的鬢角,引誘似的問:“不是本王的先生,那你是本王的什麼人?”
滄浪咬了咬牙,躊躇片刻,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齒間迸出那兩個不甚中聽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