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荊安內心為謝維寧鞠一把淚,這兩條路,於他來說都太過殘酷。但這畢竟是夏國內務,也不是她應該過問的。何況就算她知道了青田先生的建議,她也不可能告訴他。藍荊安只能悄悄按下自己的心思,轉而問到天下一統的問題。
郭青田說到:“要說天下一統,則要從政權分合開始講起。咱們先從分講,講完了分,再說天下一統之事。”
郭青田細細給她講解:“想來你也是讀史的,哪個政權不是從統一初始便在內部開始積聚分裂崩壞的力量?若是皇權集中,則全仰賴帝王之仁,一人昏庸,國將不國。若權力分散,則人心不足,上層爭權,中層逐利,下層則依天景。”
他歇了口氣,又說:“但根子上的問題,在於土地。地息就這麼多。如果太平盛世太過長久,人口必會增長,若是地息的增加抵不過人口的膨脹,貪腐、天災、稅賦、土地兼併,任何一個小小的因素都會導致內亂。這是一國從內崩潰的原因。”
“從外講,種族與文化是始終跨不過的坎,相近相融,若是相去甚遠,又如何能理解彼此?若是一國發展過快卻無軍力支撐,周圍國家要麼會被該國文化感召吸收,要麼乾脆行掠奪之事,直接佔了該國的繁榮。反之亦然,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這是一國毀滅的外因。”
“內外兩個因素,註定了一姓之榮不可能真的延續萬世千秋。”說完,郭青田看了看神情認真的藍荊安,見她正在細細思索,便停頓半刻,等她消化一下,然後才又開口復說:“說完了合久必分,咱們再來說說分久必合。”
“世間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大道。不管貧富地域,人心思安,絕大多數人是不喜歡動亂和戰爭的。無論皇位上坐的是哪個,百姓終須有人引領。只有一統才符合大多數人的共同利益和訴求。唯有天下大定,才能推進下一次繁榮與前進。”
“而每一次動亂之後的複合,便是一個王朝的最好開始。因為只有這樣產生出來的新皇,離上一次政權瓦解時間太近,才最能吸取前朝教訓。這樣的人,心上的戒備與緊張足夠強,最是注重民生軍權,警惕異變,從而也最有可能做出利國利民的固權之舉。”
“既然分久必合是註定的。那麼就要看時機了。老夫認為現在已經快到了分裂的鼎盛時期。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且看現在人心惶惶,放諸四海,哪有一國一地是安定無戰事的?加之前幾年天景不好,再經過這幾年的戰爭,各國人民都疲敝不堪,你說是不是又該到了大一統之時?”
藍荊安聽完青田先生的話,深以為然。這位青田先生真是有大智慧,能見他一面,聽君一席話,真是不枉此行。藍荊安虛心請教:“那依您看,目前群雄逐鹿,誰會成為這天下之主?”
藍荊安問出這話,卻讓張遜心中一陣緊張。他與青田交好,之前青田所言已經算是驚世駭俗,要是青田說出的人選不是蕭青雲豈不是要糟了?
張遜雖然覺得藍荊安是講道理的溫和之人,但試問她這樣一個領過兵、親手殺過人的姑娘又怎麼可能真的天真無害?她與元帥感情深厚,怕是難以接受其他結果。萬一她殺心大起,那他自己就太對不住老友了。
反過來講,若是她能接受其他結果,改投他人,他豈不是害了元帥?又如何去和蕭青雲及乾軍眾人交待?張遜雖然面上不顯,但後背還是忍不住起了一層薄汗。
藍荊安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大膽刁鑽。很顯然青田先生知道自己和張遜都是乾軍的人,她偏要看看青田先生有沒有膽子說實話,又會說點什麼出來。既然她尊重他,自然也希望他能據實以告。
郭青田一臉雲淡風輕,並不把這個問題當回事,有些答非所問的問藍荊安:“無閔,你可信前任大司命的兩張卦籤?”
藍荊安聽他把問題又踢回到自己這裡,眉頭很快皺了一瞬。這個問題真是怎麼答都不是。若說自己深信不疑,怕是青田先生將以此而避開自己的問題。若說自己不信,她不僅否定了孃親,更是否定了自己和青雲哥哥。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怎生了得?
藍荊安斟酌了一下,說:“信亦不信。命為天定,運靠人為。”
張遜忍不住要給藍荊安喝一聲彩。郭青田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點點頭:“老夫也是這般認為。老夫並非神仙,斷不了誰必會是那天下之主。但老夫卻可以說說對這天下之主的理解。”
藍荊安一邊在心裡嘆了聲老狐狸,一邊認認真真聽青田先生之言:“老夫認為,亂世易出梟雄,但真正能脫穎而出的英雄,卻必須要具備兩點:名分和能力。”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這也為何是歷朝歷代之中,少見鄉民而起,卻頻現門閥更替的原因。所以,如巫道明之流,有幾分能力,卻難成大事。再說能力,上者能力分三種:統御、謀略、仁心。為英雄者,三者必會兼有,只看哪個更重了。”
“另外一點,亂世思變,所以往往年輕氣盛者比垂暮老者更能得到百姓擁戴。老者縱有智慧,卻缺乏變革之激情。只有年少者,才有足夠的魄力。所以未來一統之主,應為青年才俊。”
藍荊安輕輕頷首,眼睛都是亮亮的,覺得青田先生講的實在是太好了。郭青田喝了口茶,將最大膽的話說了出來:“現世之中,乾軍之主最善統御,夏九皇子謀略過人,加之二人身份高貴,皆去弱冠不遠,最是令老夫佩服。但除此之外,變數還會出在第三人身上。”
藍荊安聽到他提青雲哥哥,自是高興;等他說到謝維寧,心裡雖然不大是滋味,也不吃驚。可是青田先生說到第三人,則讓她心裡一窒,趕忙追問:“這第三人又是何人?”
郭青田看了張遜一眼,復而看著藍荊安,沉聲說:“這人便是目前在江陵城休養的大司命。”
藍荊安正屏氣凝神的聽著,結果青田先生這一句話卻讓她差點洩了氣。她只好輕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問:“這大司命不過是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影響天下?”
郭青田眼神中有些失望:“老夫曾幾何時說過,這天下之主必為男子?掌管萬民,才德兼備者居之。無閔你倒說說,現任大司命不符合我之前說的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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