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代川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謝忱抽空聽了一耳朵,推測出他大概還要再講五點。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偏移,漸漸地落在了邵沉臉上。
窗簾沒有拉上,大片的陽光鋪灑進來,剛好有一束落在邵沉桌前。他微微低頭時,那一束金色的光芒隨著他的動作躍動到他頭發上,沿著硬朗的眉骨向下延伸,為眼睫鍍上一層金邊。
還挺好看的,謝忱心裡想。
這一幕宛如唯美文藝電影的劇照,電影的主角卻微微偏過臉,躲過了那一束來自神明的特殊偏愛。而他轉過頭來時,謝忱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
時至如今,謝忱的盯梢技巧依然沒有得到提升。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彙,寬闊的會議室頓時變得有些逼仄。
可惡,他又在偷看邵沉了。
謝忱反應過來,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會議室內的另外兩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程代川講得十分投入,在他的敘述中《紅a》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走出國門,迎接國際化,走進外國友人的家家戶戶。
而差的這一點點,就是他今天講的那些注意事項。
等程代川講完剩下的五點,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當他意猶未盡地說“好,就這樣”的時候,在場的另外三人都有一種年輕了十歲的感覺——他們又回想起了那種被教導主任拖堂的恐懼。
程代川對此毫無察覺,帶著一種走下講臺的氣勢走出了會議室的門。他回頭把車鑰匙遞給謝忱,想跟謝忱說“司機有事請假你自己回去吧”,話還沒出口就被邵沉捷足先登,接過了車鑰匙:“我送他吧,今天沒有通告要趕。”
程代川見邵沉如此積極主動,還以為是自己講的那八個大點——每個大點下面還有六個小分點——起了效果,頓時欣慰不已,正好他還有事要幹,說了一個“好”字就輕輕鬆鬆地把這差事交給了邵沉。
謝忱一句話沒說,就被自家經紀人賣了,正想別扭地說一句“我還沒答應”,下一秒已經走出幾步的邵沉回過頭來,淡淡地問:“不走嗎?”
謝忱糾結了一會兒:“……走。”
等他坐上車繫好安全帶,他又自言自語似的嘀咕了一句:“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邵沉“嗯”了一聲,淡然地道:“我故意的,我想送你回家。”
“……”
“對了老闆。”熱車間隙邵沉忽然開口,叫住了謝忱。
謝忱好久沒有聽到邵沉叫他這個稱呼了,他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什麼?”
“這一次,還會送電影票嗎?”
指的是《紅a》。
謝忱輕輕點了點頭。
公司自建立之初就有這樣的傳統,當初《問心》上映的時候也是如此,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邵沉淡淡地說了聲“好”,又說:“那也給我一張。”
但謝忱不太明白邵沉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又不是窮到連一張電影票都買不起了,更何況邵沉身為主角根本不可能出現類似的困境。
不過既然邵沉提了,謝忱就把它記錄下來,準備發給李三思。
邵沉卻在他的手上輕輕一按,制止住了他的動作。
“等等,把我的要求跟他一併說了吧。”邵沉輕飄飄地說,“我想要坐在謝小少爺隔壁的那張票。”
謝忱頓了頓,琢磨出不對來:“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看電影?”
事實上當邵沉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心中有那麼一點點難以言喻的小雀躍——他從來都是一個人看電影,哪怕看的是他自己的電影。
即使他挑的是人多的場次,周圍未必是空座,只是旁人三兩成群,再怎麼歡聲笑語也是別處的喧囂,與他並沒有多大的關系。
“你的新電影,難道不想和朋友一起去看嗎?”
告過白的,也算朋友嗎?
謝忱總感覺邵沉準備下套,要命的是他還真的就在往裡面鑽,甚至不用請,他自己就已經安然入甕了。
“我應該沒有越界吧,”邵沉摩挲著下巴,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電影也可以跟好朋友一起看。”
邵沉貼心地專門加上的這句解釋,顯得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像是他謝忱想得太多,是他謝忱率先把正常朋友社交定性為“約會”似的。
他一時嘴快,就直接反駁道:“我又沒說這是約會。”
等他覺出邵沉眼神中的意味深長時已經來不及了,邵沉抓住他剛剛話中的錯漏,唇邊掛著笑,悠長地說:“——我也沒說這是約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