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哭得痛極:“我不管那,那些,我要大,大伴!我就剩大伴了!”
廖祈福道:“你是皇帝,你可以再找一百、一千個大伴。”
小皇帝說:“你胡說!大伴只有一個,想著我、護著我的大伴只有這一個!”
廖祈福沉默須臾,道:“你開竅了,皇上,我今日要你明白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不要道理!”小皇帝撲過去,他拽住廖祈福,雙目含淚,恨道,“我,我要你償命!你這反賊,我要叫全京全國的人殺你,還要殺光你的兵!”
“你總算說對了一句話,”廖祈福蓋住他的手,“我是個反賊。皇上,沒有我,就沒有三喜峰這場作亂。”
小皇帝顫抖著要抽回手,可是廖祈福緊緊壓著他。她說:“我不僅要三喜峰亂,還要狐州府亂,北邊你們捨不得給我,我就自己拿。我說過我太想活了,為了活,莽婦我做了,窩囊我受了,但這都是有賬的。我不要封,我要我該得的,你知道什麼是我該得的嗎?”
小皇帝哭作淚人,劇烈掙紮,他朝外喊:“拿賊!拿賊!”
廖祈福說:“楊時風要和老太監鬥法,這外頭的侍衛都被調走了。出兩道門,我的將正在那裡等我。”
小皇帝被提起來,他胡亂踢著廖祈福,廖祈福看著他,眼神憐憫又殘忍:“你這條命就是我該得的。”
斧子陡然落下來!
柳今一一骨碌滾開,人,到處都是人!她提起腿,扒開灌叢,朝原定的方向跑。背後無數人在追趕,她爬上坡,又滾下去。泥水亂濺,柳今一手腳並用地爬起來,風裡的雨點滴,她被後頭的甲兵撲倒。
甲兵摁住柳今一的後腦勺,她磕在泥裡,用刀將對方捅了個穿,又有數道身影撲過來,她被撞出去,整個背部火辣辣的痛。
馬鈴聲在響。
柳今一起來,小腿陷在泥裡,她用力拔出來。雨稀稀拉拉地下,滿身的骨牌擁著她,又好像在推著她。
柳今一。
前面是荒野,坡的那頭,彷彿有人正在呼喚她。
柳今一。她們在風中齊聲說,跑起來。
柳今一沖下去,天亮了,但是混沌一片。她忘了輸,也忘了那些日子,一切似乎還在那一天,只要到頭,就能挽回離開的魂。
獅子。
柳今一摸向胸口,從懷裡掏出一枚牌。這是代曉月推她時塞給她的,上邊刻著兇相狻猊,是曾經屬於她的狻猊牌。
柳今一手抖,她掌間濕滑,幾乎要承不住這份重量。小腿有傷,她這下倒真如她對尤秋問說的那樣,腿斷了就用手,手斷了就用牙,無論如何——
她倉皇地起來,起來,只管起來。無論如何都要起來。那坡過去,又連一坡,廝殺聲曾經遍佈全野,可是她顧不上回頭,她攥著狻猊牌。
獅子!
她不知道自己喊沒喊出來,只是掙出去,在那風中舉高狻猊牌。下雪了,白花摻雨,狂亂地拍打在她臉上,她滾倒,再起來,對著遠處,用盡力氣,喊出曾經出征大夥兒都會喊的那句話——
“獅子趁雨來夜行!”
那聲音傳出去,回蕩在曠野。在下一刻,只聽咚、咚、咚聲大響。風雪裡,狻猊旗霍然高展,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在這蒼茫天地間彙聚成群。
無數軍娘沖過柳今一,她們猶如奔騰洶湧的河流,勢不可擋。柳今一還舉著狻猊牌,雨雪交加,她想笑,但是張開嘴,卻變成了哽咽。
骨牌在響,柳今一用力攥著狻猊牌,她淚流滿面,在畫角鼙鼓聲裡,終於肯回答那一句。
“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