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
“夫人上公堂嚇壞了孫務仁,他果真如你們所料,為求自保,匆促間先拿住了陳書吏,”柳今一看向南宮青,“但是陳書吏也沒有坐以待斃。”
南宮青笑問:“何以見得?”
“陳書吏沒有立刻就死。”代曉月徐徐走動兩步,側過頭來,“以孫務仁慌張失措的情況來看,夫人告狀的當夜,他就應該滅陳書吏的口,可是那案子拖了好幾日,鬧得沸沸揚揚,最後甚至還扯出個姦夫來。若沒有陳書吏從中使力,絕計不會如此。”
南宮青輕輕合掌,高興道:“我從前就聽人講,一件事若只有柳時純參與,那至多有六七成的勝算,但若再加上代團素,必能辦得十全十美。”
柳今一嘆氣:“倘若這世上的所有麻煩都這麼好辦,那我早就與代團素形影不離了。”
代曉月抬掌,似是在拒絕:“我已經脫離苦海,早不再與柳時純同路。南宮小姐,還請你細說那樁案子的後續。”
“正如兩位所言,陳小六被拿住以後,並沒有安坐待斃,”南宮青道,“他自知大難臨頭,疑心差事辦壞了,徐老三與孫務仁聯手做局用他頂包,便調唆離間那二人,力勸孫務仁與自己合謀,要先一起扳倒徐老三。”
徐老三屹立寄雲縣多年不倒,不論聲望還是本事,都在孫務仁之上,孫務仁辦差半途而廢,本就有把柄在徐老三手上,當時又因南宮裕告狀一事坐立不安,陳書吏只須曉以利害,他必然會心動——他三人原本就各懷鬼胎!
“難怪‘姦夫’會是老爺的長隨,”柳今一頷首,“長隨是老爺的心腹,跟著老爺應酬各方,不僅知曉他們見面的次數,說不定還知道他們共謀的秘密。陳書吏向長隨發難,也是向老爺發難,他們的事不能宣之於口,便只好以你紅杏出牆為理由。”
代曉月道:“孫務仁沒有立刻殺長隨,想必也是舉棋不定,心裡對老爺還有顧忌。”
“不錯,”南宮青感慨,“此人首鼠兩端,暗中派人來府上求見徐老三,還想從中謀利,可惜他不知道,徐老三早已經死了。”
“孫務仁等不到徐老三回信,又怕事情鬧更大,便先殺了長隨,”柳今一抱起手臂,“他想把案子稀裡糊塗地結了,可你們不能如他所願,於是幾日後,你們又謀劃偽造了那場入室劫殺,如此一來,你們不僅把老爺的屍體處理掉了,還把陳書吏也處理掉了。”
南宮青微笑:“那場入室劫殺漏洞百出,孫務仁若肯再定神想一想,這禍水也引不到陳小六頭上,更引不到他自己頭上,然而他因為差事辦砸了,早已方寸大亂。”
“他在城隍廟殺了陳書吏,”代曉月扶著椅背,“但是割喉斷舌的手法不似尋常衙役。”
“這便要說劉滾子了,他的兵喬裝成死士,正是為了滅口。”柳今一望門外,天雖然大亮,但仍舊陰沉沉的,“孫務仁恐怕死也沒想到,他在這兒絞盡腦汁推卸罪責,那買家,抑或是該叫‘主子’,主子早已經把他們都當作死人了。”
“正是如此,陳書吏死後沒幾日,孫務仁便也失蹤了,衙門說他去州府商議籌糧一事,但嬸娘日夜都在衙門裡守著,最清楚他出沒出縣。”南宮青背過手,“從那時起,我便知道這把借來殺人的刀不會輕易離開,稍有不慎,還會傷及我等。”
“你和狼女就此躲了起來,”代曉月眉頭微蹙,“可你怎麼知道那夥人是從岜南來的?”
“團素將軍,我可從沒有說過我知道那夥死士的來歷。”南宮青含笑,“我只知道事關緊要,光憑我們幾個白衣民婦,設計殺孫務仁和陳小六尚可,但要想繼續深查,便只能藉助外援。”
“原本以為這案子是一箭雙雕,沒承想是一箭三雕。”柳今一收回目光,“南宮小姐,其實你早從夫人上公堂開始,就已經料定我會來。”
南宮青從背後拿出一隻手,指間夾著的正是墨畫片,她也不反駁,而是爽朗道:“五十六個狻猊將,若是換作別人,我算不準,但偏偏就是你柳時純。有位朋友曾向我講過千百回你的事情,你是什麼脾性什麼為人,她最瞭解不過。”
柳今一哈哈一笑:“僅憑幾段傳聞,便敢相信我的為人,你那位朋友真是個傻子。”
她笑到最後,眉間居然有幾分悵然,卻又作一笑,不再提這事,轉頭只說:“府上掛的那兩幅畫,想必也是你專門留下的線索,你知道團素的來歷能耐,也知道她只要瞧過墨畫片,便能認出你的手筆。這案子所有說不通的地方,其實都是你有意留出的破綻,你引著我們步步深入,讓我們不知不覺做了你的外援——你的確不知道那夥死士的來頭,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格外謹慎。你想把這事轉交給狻猊軍,卻又信不過狻猊軍,於是你幹脆將我們牽扯進來,好叫我們不辦也得辦。”
“恰如你適才所說,柳時純,僅憑幾段傳聞就敢相信你的為人,那是小孩子心性。”南宮青垂下手,“我知道廖帥如今處境艱難,此事就算遞呈給她,也難有結果,所以才會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