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逢生道:“從臬司衙門搞的,為了拿你麼,都這個關頭了,有張紙能說得過去不就行了。”
“這案子九連環似的,精彩,”柳今一看門口,“你這麼嘩啦啦交代一通,我也記不住,叫個書吏進來記好,明早見到思老直接遞給她。你放心,思老比我聰明,冤不著你。”
劉逢生踢開地上的燭臺:“這鳥縣有個逑的書吏,我趕那麼急,一個通文墨的也沒帶。”
柳今一說:“找代團素,她識字。”
劉逢生道:“這就不合章程了。”
“這破案子不完了嗎?我判你無辜,”柳今一收起手臂,微微俯身,笑說,“你要怕州府那頭說不過去,明早咱們再對一遍供詞。今晚能放人吧?”
“放不了啊,你以為我是你,我高低還算個軍門,竺思老來之前你們就在這裡湊合一晚。”劉逢生搓把幾下臉,指著刀疤,“你瞧著這道疤沒有?以前可沒有,你知道是誰留的嗎?”
柳今一說:“不是我就行了。”
劉逢生笑了,他笑起來頗為猙獰,又踢一腳燭臺:“你最沒勁!行,柳時純,咱們說開了,明早見了思老……”
柳今一道:“我就原話告訴她,你也是稀裡糊塗被牽扯進來的。”
劉逢生說:“就沖你這句話,我今晚叫人備兩碗燒肉給你。你那酒葫蘆,我一會兒也還你,灌滿還你,你喝了,咱倆就在這案子裡沒仇了。”
他出門,柳今一又靠回椅背。外頭的腳步聲來回,都是輪值的軍士,她一腳踩著地面,把椅子往後仰,就這麼輕輕搖著。
牆上忽然“咚、咚”地響。
柳今一說:“這牆薄得跟紙似的,你可別砸塌了。”
牆那邊的人“嗯”、“嗯”。
“嘴還給你堵上了,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柳今一停下搖晃,“你要是早點都說了不就沒這後續了?”
那人終於掙開布條,哭道:“我們尤風雨——”
柳今一說:“好著呢。”
尤秋問抽泣:“天爺!可叫他們對著我一頓痛揍。柳時純,你可別犯傻,那劉軍門的話信不得!”
柳今一嘆氣:“你還是跪那求求神佛吧。”
尤秋問道:“都這會兒了,我求什麼!”
“求你閨女能叫來思老,”柳今一吹開不存在的灰,歸心坐在桌子上,她閉上眼,沉默須臾,才說,“劉滾子越是胡扯,越表明‘主子’身份了不得,這案子要是扯到京裡,你就燒香吧,給咱們一人燒一炷,上黃泉也算有個照應。”
尤秋問哽咽片刻,深深一嘆,恨道:“就算牽扯到京裡,難道就沒個公道嗎?為這賣女人的勾當,我吃盡了苦頭!我也不講虛的,我不是為了誰,我是為了我自個兒。天,天總要有眼哪!”
柳今一說:“你知道吧。”
尤秋問道:“知道什麼?”
“知道南宮青在哪兒,”柳今一睜開眼,看著歸心,“她沒走,就在這縣裡,和狼女在一塊兒。”
尤秋問陷入沉默。
柳今一說:“陶嬸不是愛財的人,更不是會為了錢委屈女兒的人。她用乘歌扮南宮青,那麼大的漏洞,居然還能瞞過去,是因為你,你知道那是乘歌,但是你沒說,你在縣衙裡給陶嬸打掩護,還裝作不知情。”
尤秋問伏在地上:“我沒辦法,我不敢說,孫務仁把我當眼中釘,我只能當沒察覺,但是小姐是個有膽量的,說殺就殺!沖著她這份膽量,我不能叫她坐牢!你怎麼知道她沒走?”
柳今一道:“陶嬸說的。”
陶嬸說她用牛車送南宮青走,只有南宮青一個,但那不可能,南宮青說過了,她要送狼女出關,所以她不可能丟下狼女一個人走。
尤秋問說:“你若是問我小姐在哪兒,我也只能答不曉得。我真的不曉得!我早知道會輪到我,萬一動了刑,我挨不過去,保不準就說了小姐的蹤跡,所以我索性不知道,只要我不知道,任憑他們怎麼盤問拷打,我也答不出來。”
柳今一道:“他們那麼多人,居然還沒有你一個老頭有骨氣。你一個月前見陶乘歌是為什麼?”
“為什麼?柳時純,是為你呀!你知道小姐殺老爺用的是什麼刀?一把菜刀,一把你第十三營的菜刀!”尤秋問再度哽咽,在稻草裡胡亂蹭掉淚,“乘歌會死,也是因為那把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