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娘
柳今一一直在找歸心的菜刀。
這事其實不算秘密,軍中的姐妹都知道。輸的那天,大雨滂沱,第十三營兩千四十七個人出去,只有柳今一一個人回來了。
歸心呢。
代曉月站在坡上問她。歸心呢?
柳今一提起骨牌,臉上血沒淌完,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說。在這兒呢,都在這兒,我數過了,哪個都沒少,兩千四十六個……
代曉月沖下坡,推著她,神色稱得上猙獰。我是在問你人,不是在問你牌!
你發什麼火。柳今一任由她推搡,很無奈,彷彿她又在耍小姐脾氣。人死了啊,你看不出來?全死了。
代曉月攥緊她的衣領,在暴雨中,盯了她足足半晌,然後像是被人擊中了腹部,痛苦地俯下身,接著猛地使力,把柳今一推倒。
廢物!泥水迸濺,代曉月騎在柳今一身上,還攥著她。你以前說過什麼?你說你會一直贏的!
以前。骨牌散落在旁邊,柳今一躺著身,被雨沖刷著面門。你也說了是以前。
代曉月垂下頭,快要埋到柳今一的胸口。雨噼裡啪啦地敲打,她在哭。她們認識好幾年,柳今一從沒見過她哭,小姐麼,從來都抬著頭,清高得要命,可是現在她縮著肩膀,慟哭失聲。
我叫你當心。代曉月的淚混雜著雨,輕重不一地往下掉。我叫你當心!
柳今一仰高頭,天昏茫,雲都灰撲撲的,雨把她臉上的血沖掉,她面無表情,回答團素。沒辦法,我想贏,想贏就得打。
到處都是哭聲,柳今一忘了是誰把代曉月拉開的,大約是竺思老,又或者是高敘言。
這場仗輸了,糧食……
……時純,你是首犯,先交刀……
天地間亂哄哄的,柳今一夢遊似的,什麼都不記得,等到她回神,人已經坐在姜重面前。
先鋒騎兵開道,是不是都穿著皮甲配著兩把彎刀?
是。柳今一說。是。
你在坡上伏擊,雖然有雨,但視野無遮擋,你為什麼不叫停?你應該知道,戎白騎兵裡只有精銳才會配兩把彎刀。
因為我想贏。柳今一說。我以為能贏。
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贏?第十三營半個月前才從關外退下來,你們的軍備武裝都還沒有修理,疲兵怠將,你拿什麼贏?
伏擊。柳今一說。我埋伏在那裡,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只有一列精銳,戎白的主力在更北方。
誰給你的這個情報?
斥候。柳今一盯著桌面。我的斥候。
戎白的主力三天前就撤退了,他們把廖帥引過去,聲東擊西,就是為了遣精銳在這頭搶奪糧草。糧草是你們第十三營押運的吧?什麼時候被搶的?你為什麼遲遲沒有上報?
忘了。柳今一說。我忘了。
咚!
姜重擊案,怒道。事關重大,你居然敢說忘了!我知道,你弄丟了糧草,害怕擔責,便想欺天罔地,趕在事發前把糧草奪回來。
我早向州府遞過呈報。柳今一說。他們一直壓在手裡,不給我蓋章子,等過了這茬兒,那糧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你還有臉提那軍報。姜重冷笑。你在裡頭寫的什麼?全是牢騷!我看你對朝廷不滿得很,也不知道仗著誰的勢,在岜北胡作非為,擅自出兵。
柳今一沉默,外頭的雨很大,她耳鳴,姜重又說了話,但是她聽不見,她只能聽見歸心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