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個丹青手。
畫畫的!
不錯,畫畫的。
她畫得好嗎?
好,很好。
你有她的畫嗎?
沒有,她從不給我畫。
你們是仇人?
南宮青咬著棗糕,面頰被飛濺的雨點打到,她回過神,把糕點嚥下去,對羅姐兒說:“姐姐,東西我都吃完了,你快走吧,別叫人看見。”
羅姐兒應了,她把食盒收拾起來,又俯過身,貼著那門縫:“小姐,其實我……我還有樣東西該給你!”
南宮青問:“什麼東西?”
羅姐兒躊躇半晌,從腰後取出個沉物,飛快地塞進門內:“我見著乘歌了!小姐,我其實半個月前就見過她。她那會兒身子就不見好,說是在衙門跟人打官司打的。你知道這些年,外頭說她的話都很難聽……
“當初她成親,和她男人一人騎著一頭牛,兩個人誰也不戴垂紗帽,在山野間唱答作詩,連天地也不拜,那真是曠世奇聞,惹惱了縣裡的耆老學究,他們傳書到州府,要去臬司衙門告她。縣衙怕事情鬧大,把她和她男人都抓了,在牢裡硬是關了幾個月。
“她出來以後,仍舊我行我素。有時她駕車,那男人就著女裝,兩個人碰見耆老鄉紳也不下車。他們叫她娼婦,又告到鄉裡,那男人的家族叔伯聽說以後,趕到咱們縣裡,把那男人捆綁回去跪祠堂,說他管不住女人,對不起祖宗。
“那男人也是個狂士,他指著祠堂裡的牌位說‘你們管不住天管不住地,淨叫人管女人,這什麼丘八道理,我聽不懂’。這話可了不得,他爹孃當時就嚇軟了雙腿,非說乘歌給他下藥了,又是請仙姑作法,又是叫道士驅邪,把他折騰得半死。
“後來人放回去,一隻手就折了,沒過幾日,那祠堂竟然走了水,一屋子的祖宗牌位都被燒了個精光,他們族裡人說是乘歌幹的,便糾集幾十個後生,去堵乘歌家的門。
“乘歌也不怕他們,抄了鐮刀就出來,正巧陶嬸去探望女兒,見他們叫罵不止,便拿起門口的扁擔一頓打,最後鬧到尤捕頭出面,才把這事平息下去。那火到底是誰放的,至今也說不清,可是仇算是結下了,後來乘歌生女,這你是知道的,名字還是你給參酌著起的,就是咱們的小朝盈。
“本以為事情過去那麼久,早該翻篇了,哪知道朝廷徵兵,縣衙立刻就把那男人抓去充軍了。他族裡的叔伯見狀,吵著要收乘歌的地,乘歌說這事與理與法都說不通,可是他們偏就厲害了,非說沒有男人,女人哪配有田地!轉頭就把乘歌的地給佔了。
“這下可真激怒了乘歌,她夜裡帶著兩條大狗守在田頭,誰來就咬誰,但他們有的是法子呀!先把狗給藥死,又在她家門口掛死貓,後來還潑雞血。乘歌夜裡也不能安生,外頭總有男人徘徊,嚇得小朝盈成宿啼哭。乘歌索性帶著女兒上縣裡,自己寫了狀子,告他們族裡非法搶田地。
“這狀一告就沒完,到處是扯皮的,底下的衙役還追著要錢。我看乘歌就是給這事鬧的,路上又染了風寒,一下子病倒了,全靠股氣撐著。
“半月前,她來咱們府上,大約是知道自己……所以想見見小姐你,可是她註定見不著呀!我瞧著她……她該是不行了,便追出去問她,有什麼囑咐,只管告訴我,我一定代為轉達。”
羅姐兒說得胸口起伏,她還摁著那件沉物,雙目望著南宮青。
“她說,她什麼也不必說,只要我待她西去後把這件東西交給你,你就什麼都明白了,但是小姐,這東西……這東西瞧著太不祥了,我實在是害怕!”
南宮青摸到那沉物,它裹著布,把是舊的,在後頭繫了個紅繩,繩子底下還吊著個窄窄的名牌,名牌上只寫了兩個字。
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