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青說:“哪個都不合眼,看著就來氣。”
羅姐兒輕輕拍她一下,勸道:“你就挑一個嘛。”
南宮青扭頭,又扭回來:“那個。”
羅姐兒說:“那個呀,是州府來的少爺……”
“他的靴子,”南宮青扣了扣屏風,想看更清楚點,“騎馬很好使吧。羅姐兒,你能不能照著模樣也給我做一個?”
羅姐兒怕她把屏風扣破,趕緊把人給拉走了。
南宮青的婚事本由不得她爹孃做主,她舅舅早有安排。夫婿人選是岜州府督巡的一位新晉道員,家在京中,師出名門,是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
舅舅把南宮青叫到州府,借春日進香的由頭,請道員來參相。
那日教養姑姑和羅姐兒都如臨大敵,天不亮就把南宮青拽起來,又修容,又上妝,給她的衣裳鞋襪,發髻釵環俱是精挑細選。臨上馬車,教養姑姑塞給她一支筆。
“小姐,”教養姑姑握住南宮青的手,“今日在廟裡,你畫吧,盡情畫。”
她拂開她的碎發,像對待一件珍品。
“只要成了,以後姑姑就再也管不著你了,”教養姑姑鬢發微霜,“那些開樂堂的丹青手,你不是嚮往很久了嗎?小姐,只要今日劉公子鐘意你,你就能去京裡,好好品那些畫了,今後你喜歡的,劉公子都能給你!”
車簾一垂,南宮青就進了廟。
廟裡有的是仕女美婦,她們清麗、溫婉,又明豔,南宮青看花眼,幾乎要以為自己墜進了神遊仙境。
舅舅從梅林那邊過來,遠遠的,只見他在前頭引路。那劉公子由人簇擁著,風風光光地走近。
南宮青忽然開始笑,起初是掩嘴笑,後來索性扶著腰大笑。原來那劉公子是個半禿,青年才俊,好一個青年才俊。
舅舅發怒了,可是南宮青根本聽不見。她以前從沒有看過舅舅的臉,今天她看清了,舅舅和她爹一樣,一樣的卑怯嘛!
乘歌。南宮青笑散發釵。你比世上的人早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穿綾羅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大夥兒對上更貴的,都一樣賤!
她笑著出廟,把妝擦了,釵也丟了。大路泥濘,她提起裙擺,大步邁出去。
咚!
春寒料峭,細雨夾雪,有輛牛車從遠處駛來。
咚!
車上有人在拍鼓,那鼓聲震動,聽著一個女聲唱著:“伏低伏弱,裝呆裝落,是非猶自來著莫。任從他,待如何[1]。”
咚!
牛車駛近,女聲轉了調,又唱:“亂紛紛世事不欲聽,倒大來耳根清淨[2]。”
咚!
牛車停下,鼓聲漸止。車上的人俯下身,伸出手來,只作一笑:“青娘,要不要同遊?”
雨雪交織,南宮青抬頭,看見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乘歌,”她握住她的手,“你這個狂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