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青使了全部的力氣,把教養姑姑推開!
教養姑姑喊道:“就沖舅老爺臨行前的囑託,小姐,你再不聽話,姑姑也要動家法了!來人,還不把小姐攔住!”
電光爆鳴,無數手來抓南宮青。小姐、小姐!他們圍著她,用同一條舌頭喊,你消停會兒吧!小姐,你聽聽勸吧!
南宮青撞開人堆,她腿抖,撲向陶乘歌。鞭子抽爛皮肉,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抱著乘歌說:“不準打了!我的錯,別打乘歌!是我的錯……”
雨澆在背上,她披頭散發,脫下那身綾羅,蓋住乘歌。
小姐。南宮青哽咽。現在乘歌是小姐了,別再打了。
“倘若穿綾羅的天生就能打死穿布衣的,那穿黃袍的是不是天生就能打死穿綾羅的!”陶乘歌強撐著身,問教養姑姑,“大夥兒一層一層疊上去,貴的上面有更貴的,賤的下面又有更賤的!好啊,生出來就該認命!那活著為什麼?就為了做人的奴婢、為了當人的賤妾嗎!”
雷聲轟鳴,教養姑姑說:“這女子瘋了!”
“我是瘋了!”陶乘歌忽然大笑,她臉頰上貼著發絲,分不清是淚多還是雨多。她狠狠扯下那件綾羅,還給南宮青:“我陶乘歌來這世上,偏要出那扇門!如若叫我一生一世都只能待在這後院內宅,那你們還是趁早殺了我吧!”
雨下大,她們相距咫尺,一雙眼對著一雙眼,都清晰地倒映著彼此。
“我看得見你,”陶乘歌流下淚,“青娘,我看得見你的畫。你畫吧,畫過他們,畫過道理,也畫過規矩——”
家丁扯開陶乘歌,雨在她們之間轟然隔出細密珠簾。南宮青抓她:“乘歌!”
教養姑姑和婆子們拽著南宮青,陶乘歌被摁在地上,她拍地,做擊鼓狀,在暴雨中錚錚作響:“人世竟誰雄?一笑出門去,千裡落花風[1]!這容不得女人的世道,什麼功名利祿,我不稀罕了!”
雷鳴電閃,她被拖離,仍然大聲笑道:“那些聖賢書不讀也罷,滿紙規勸陳詞,盡管教我做女人。去你爹的狗老天!還我歸山林,從此做個目不識丁的狂歌野女,我再也不要聽這些規訓了!”
南宮青喊:“乘歌!”
陶乘歌說:“天生你南宮青就該是個丹青手,我等著,等著你名滿天下,等著你無人不曉!青娘——”
門大開,她縱情高聲:“我出門去了!”
哐當。
門緊合,雨流不盡,簾一層一層地垂下來。綾羅披還,金釧箍腕,從此道路兩條,她們各朝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