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死囚,亡命徒,”代曉月語氣微沉,“還有戎白探子。只要是身份見不得光的,都有可能。”
“這院子如果是陳書吏從同僚那買的,那他為了償還人情,又或是不便聲張,選擇包庇對方,隱瞞此事還有點可能,”柳今一仰頭,看天上的月,“南宮青是為什麼?她一個富家千金,老爹又是地方有名望的鄉紳,何必跟著陳書吏冒險?況且不管對方是什麼人,都住在自個兒床底下,這事她怎麼樣都不該忍吧?”
“若是反過來呢,”代曉月眸子漆黑,“南宮青比陳書吏更早知道這底下的秘密,她讓陳書吏藉口辦公,把這院子買下來,然後要陳書吏與她一起隱瞞——”
“這樣,”柳今一微頷首,只問,“那陳書吏何至於出去借錢?”
南宮夫人那樣的來歷,又那樣的愛女,必不會讓南宮青在錢財上受委屈。南宮青既然有錢,又想隱瞞這個秘密,那她何必讓陳書吏出去借?寄雲縣就這麼大點,借錢借的人盡周知,豈不是更引人注意。
“鐵定是陳書吏,”尤風雨起身,“娘子心軟又心善,看見他犯法,不忍揭發他,只好就這樣忍了。”
“我跟你娘子不熟,我只問一句,”柳今一看她,“倘若她對小孩很溫柔,那她就一定是個黑白不分、軟弱順從人的嗎?”
那隻虎。
歸心在後面笑。你很在意那隻虎,因為那隻虎,所以在這裡強詞奪理。你真是的,怎麼老這樣啊?
尤風雨氣憤道:“你到底向著誰?怎麼一會兒說不是娘子,一會兒又說是娘子!”
柳今一說:“我什麼都沒說。”
代曉月道:“無論是他們誰先知道的秘密,最後都一樣。”
“哪一樣?”柳今一微哂,“底下的人不還沒弄清嗎?你這就確定他是個歹徒了,萬一他就是人家的遠房表親呢?一樣,怎麼一樣了?”
代曉月被她刺中,尤風雨搶先說:“反正娘子絕不是壞人!”
“她是個壞人又怎麼樣?我沒向著誰,我只想趕緊把這事解決了。還有你氣什麼?你要真這麼想,那剛還問我幹嗎?”
你開始胡言亂語了。歸心說,還埋怨團素,團素有什麼錯?錯的是你。
“我知道。”
廖娘叫你自省,你沒聽,團素勸你慎重,你還是沒聽。後來大家都說你,沒一句說錯吧?你的確剛愎自用、魯莽輕敵,再怎麼來一遍,最後都一樣,都一樣啊柳今一。
“我知道。”
輸了以後誰瞧得見你,只有我。歸心從後抱著柳今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安慰。只有我能瞧見你,我們就是最緊要的朋友。你覺得南宮青委屈?不是,你是覺得你自己委屈,你還惦記著那場仗呢,你想要世人都相信你是個能打的,但那沒可能呀。
“別說了。”
別說了——柳今一快求饒了。
代曉月有幾分錯愕:“你知道什麼?這事還在商討,你憑什麼不準別人說話?”
“對不起,”柳今一抬手捏住眉心,扯動嘴角,“你說吧,你們都說,請,我聽著呢。”
尤風雨稍退半步,瞧著她:“你怎麼……怎麼怪怪的。”
歸心說——
柳今一猛地起身,上下的骨牌都在響。歸心,燻梅,大家一個個都出來陪她,人太多了,她沒辦法無視。
饒了我吧。
柳今一拿下手,扣到腰間。她其實不是在找刀,她是在找酒,沒酒不行,沒酒她很難無視她們。
無視。歸心說,你又說這話,你怎麼能無視我們?是誰啊,是誰讓大夥兒變成了這樣。
柳今一轉過身,想拍一下尤風雨,但是手出去了,又轉回來,最後搭到自己的脖子上。
“對不起,”她打哈哈,很自然,“是我。我困煩了,是我不好。剛說到哪兒了?雖然我們弄不清他倆究竟是誰先知道的這個秘密,但有個人一定比他們都要了解這地窖。”
代曉月盯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說這院子的上一任主人。”
“不錯。”柳今一臉上沒有任何不正常的端倪,只有乏,好像她說的,她只是困煩了。她慢吞吞地下臺階,從歸心身側經過,目不斜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