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今一被團素打得脾氣上來了:“我不就是個地痞流氓嗎!”
代曉月說:“你是要飯的,不要飯你就贏不了!過兩天好日子就忘形,賤!”
尤風雨摸兜,掏出一把小紙畫,一邊看一邊道:“她是要飯的,這我知道,墨畫片上早寫了,她以前還大字不識呢。”
柳今一抱頭,躲在手臂底下喊:“尤風雨,我告訴你啊——”
代曉月冷冷道:“她剛進狻猊軍的時候成天寫鬼畫符,還給廖帥寫信,狗屁不通的,全是錯字!”
尤風雨把“柳時純”墊到最底下,拿起另外幾張:“‘銀鈎月代團素’、‘不如歸桑三娘’、‘踏赤練衛成雪’、‘問三關高敘言’、‘破百騎施琳琅’……”
她唸的都是岜北十三參將的諢號和名字,有些是老軍娘,已經換過代了。那些墨紙片堆起來,厚厚一沓,柳今一和代曉月逐漸都不動了,像是聽痴了。
尤風雨道:“除了廖帥,我最喜歡的參將還有兩個,一個就是破百騎施琳琅,她使陌刀的對吧?我老爹說陌刀最長有兩丈呢。”
柳今一躺在地上,說:“你有眼光,整個大顯只有幾個陌刀將,施琳琅就是其中之一。陌刀麼,斷馬刀,你知道她為什麼叫‘破百騎’?因為她真的破過戎白人的百騎精銳,是個頂厲害的女人。”
尤風雨嚼吧嚼吧黃豆:“這我也知道,我以前還跟別人講這事呢,但是齊狗子兄弟倆不信,說是誇大了,施琳琅一個女人能拿得動陌刀才有鬼。”
“怎麼拿不動,”柳今一抬手摁著自己腰側的酒葫蘆,“你告訴他們,施姐沒從軍的時候做過粗使丫鬟,那戶人家是鐵公雞,剋扣僕從的錢糧不說,還要把一個人當牛使。施姐十八歲就能單扛雙輪轎,二十八歲入的狻猊軍,如今三十四了,論臂力,岜北岜南還是無人能與她匹敵,她帶的第五營就是大顯最能打的陌刀營!你還喜歡誰?”
尤風雨慢吞吞翻著墨畫片:“我不告訴你。”
柳今一望天,想起以前:“我最喜歡不如歸桑三娘,她使銀槍的,我以前跟著她,真是好風采,看她單槍匹馬過千軍,連個眉頭也不皺一下。算算歲數,三娘也該四十五了。代團素,你最喜歡誰?”
代曉月氣消了,沉默一會兒,道:“我最喜歡戲白珠許竹溪。”
尤風雨說:“啊,她是……是那個出身。”
代曉月淡淡道:“是,她是煙花行當出身,十三歲叫爹孃賣到了狐州府的妓院,十九歲才逃出來,在外頭做過叫花子,直到二十五才入的狻猊軍。我知道,外頭的人都愛叫她賣笑娘,提到她的話總是不幹不淨,但我就是喜歡她。她使十字刃的,打仗很會消耗,不像有些人,只會蠻幹。”
柳今一被她刺了一下,卻只望著天,半晌後說:“以前我跟歸心討飯的時候,就是聽人聊這些,才起了參軍的心,那會兒覺得軍娘真是好威風。”
尤風雨又掏出一張小紙畫:“要說諢號,思老的諢號最好聽。”
代曉月說:“哦,蒼天女。”
柳今一抓地:“我們這幾個後來的,就她這諢號最威風!蒼天女,我當時求著廖帥給我這個稱號,反被廖帥擰著文書追打。”
代曉月嘲道:“給你還不如給思老呢。”
尤風雨拿出最後一張,這張被她儲存得最好,一點皺子都沒有。她舉高這張,在日頭底下陶醉地欣賞:“說來說去,還得是廖帥!瞧瞧吧,有了這張,我可是在咱們縣裡無敵手哪!打誰誰服氣。”
“你這不是挺會抽的嗎,”柳今一翻身,伸出手,“給我看看。”
尤風雨只肯給她其餘的,柳今一看了一會兒,不樂意:“怎麼把我畫成這樣?哇,畫這小紙片的人心就是偏的,怎麼把思老和代團素畫得這麼威風!”
代曉月也在看,她兩個現在又臭又髒,誰也別嫌棄誰。團素把墨畫片看了半天,忽然問:“這都是從哪兒來的?”
“吃湯餅抽的。”尤風雨放好廖帥那張,惆悵地看向院子,“以前我就愛來這裡,娘子喜歡給我們湯餅吃,吃一次抽一張,我們就用這些墨畫片打仗呢。”
代曉月說:“那這些都是陳書吏畫的?”
尤風雨站累了,蹲旁邊捧臉:“是吧,娘子沒說,應該是陳書吏畫的,他畫畫很有名嘛。”
代曉月看向柳今一:“走,再去一趟南宮家。”
柳今一不動:“我要睡覺。”
“你不是很在意那幅猛虎下山嗎?”代曉月豎起一張“柳時純”,丟在柳今一胸口,“南宮家那兩幅畫,跟這些小紙畫都是一個人畫的!”
尤風雨道:“這也正常,陳書吏是南宮家的上門女婿,家裡掛他幾幅畫有什麼的?”
“人沒死前怎樣都行,”柳今一拿起那張柳時純,“依照我們問過的這幾個人的說法,夫人現在最恨的就是陳書吏。既然這麼恨他,怎麼還在家裡掛他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