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蚊蠅鼠蟑都在貪,就陳書吏不貪,這樣的好名聲,誰聽了不恨得牙癢?只怕心裡都盼著他早點死,可是他怎麼樣,他不僅好好送走了兩位縣太爺,還釘子似的留在衙門裡。
代曉月道:“我說過,他確有過人之處。”
柳今一說:“原來你這句話不是在誇他啊。”
她兩個邊談話邊走,等到陳書吏家的時候,已經快卯時了。
陳書吏的院子坐落在衙門後街,得進巷子,在最裡頭。院門口擠著一棵歪脖子槐樹,冷夜裡看,半死不活的枝幹都像吊死鬼。
代曉月叩門,沒人響應。柳今一仰頭打量一圈,說:“大白燈籠還沒撤,裡邊有人住。”
代曉月又叩門,那“篤篤”聲在夤夜裡頗為刺耳。柳今一把臉湊門洞上:“叨——”
她話只說了一半,因為那門洞裡有隻眼睛,正不聲不響地盯著她們呢!
柳今一往後一躥,冷汗都出來了。她不怕鬼,戰場上什麼鬼見不到?嚇人的是稀鬆平常的地方忽然冒出來個鬼。
“裡裡裡……”她左抓代曉月,右拎尤風雨,把自己夾起來,“裡邊有人啊!”
“是有人,他家還住著個老舅爺呢。”尤風雨打量她,女孩兒目光複雜,“你這麼大的人還怕鬼?”
柳今一道:“我不怕鬼。”
尤風雨埋怨:“難怪排末尾,膽子太小了,我一抽墨畫片就是你!”
柳今一說:“到底什麼是墨畫片!抽到我怎麼了?我不怕鬼!”
代曉月把她的手強行扒拉開,朝那門洞裡一看,面不改色:“老人家,怎麼不聲不響的?我們是衙門派來辦差的。你方便就開個門,我們問幾句話就走。”
門裡“咔噠”一聲,起了門閂。一個獨眼老頭顫巍巍地挪門,招呼她們:“來、來……裡頭……裡頭坐。”
代曉月剛跨進門,腰就被抱住了。她眼皮跳了跳:“鬆手!”
柳今一說:“你朝上看!”
代曉月抬頭,見門簷底下捆著個破布娃娃,正面朝下,懸在頭頂。那麻繩搓的臉上還點了兩道腮紅,眼珠子被扣掉了一隻,剩下的那個歪掛著,也命不久矣的樣子。
尤風雨道:“這是辟邪的,我也有一個,晚上睡覺能抱著。”
柳今一說:“你這麼有膽氣!”
尤風雨跨過門檻:“我那個也是南宮小姐做的,她說了,不兇點怎麼嚇退邪祟呢?”
她又回頭,這回柳今一看清了,女孩兒學著代曉月蹙眉,很不贊成地瞧著她:“柳時純,你不要以貌取娃娃。”
這是她頭一次叫柳今一,還不叫名,非叫她的字。這字也有來頭,跟代曉月的團素一樣,都是廖帥起的。
柳今一來不及回腸百轉,代曉月已經硬拖著她往裡走。
院裡沒什麼可怕的,就是種著棵臘梅,不知道是不是被屋簷和槐樹給壓的,瘦瘦矮矮,歪在牆角,一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模樣,看著一點也不凜然。
那獨眼老頭掌著個油燈,一步三喘地穿過滿地的紙錢,催著她們:“進……進進屋,外頭談……談不得……”
他佝僂著身軀,爬上階,從腰間拉出一串鑰匙,顫抖著手把鎖開啟了。
吱呀。
門半敞,裡頭也點著兩個油燈,但是太暗了,只能隱隱看見一個龐然的輪廓。那獨眼老頭咂吧兩下嘴:“你們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