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裡斯摸出口袋裡的手機,倒扣在茶幾上,抬眼對安濱叫了聲:“爸。”
“還知道管我叫爸啊?你昨天做了多麼丟人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安濱動不動就上手對穆裡斯的額頭指指點點。
穆裡斯微微往後靠,“以後就不管你叫爸了,安濱。”她站起身,從他的手臂下穿出去,“看來安志隆沒跟你們說明白。”
“說什麼?”
“這個家我不會再回了。”
安濱輕蔑地笑:“不回這個家你還能到哪裡去?是誰供你吃供你穿還供你讀書?賺了幾個錢就家也不回,三個孩子裡只有你最白眼狼。”
穆裡斯瞟了眼看戲的繼母和她的小兒子,真想讓他們一起參與進來,那將節省很多時間。
“首先,”穆裡斯兀的提高音量,“白眼狼也是被你打成白眼狼的。其次,我賺的那幾個錢現在成了安志隆婚房的一磚一瓦,別以為我不知道在我消失的這段時間你們都做了什麼。最後,我得好好說說,你兒子在親姐姐房間裡裝攝像頭,和你一樣是個下三濫。”
很好,她又捱了一巴掌。
繼母遠遠地驚呼:“說的都是什麼啊這是……”
“你再說一遍?!你再胡說八道試試?!”安濱從未如此憤怒,他向來深呼吸後立馬就能沉住氣,可當下他肺部裡的氣體異常紊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原來是親家尷尬的笑容和會場裡一雙雙質疑的目光扼住了他的喉嚨。
穆裡斯不懼反上,“什麼胡說八道?我還有照片呢看不看?他電腦裡的記錄你看不看?仔細檢查一下你們的臥室吧,說不定你們也沒躲過!”
又是一巴掌。
穆裡斯更加大聲:“下三濫!”
安濱一把拽過她的發尾,撕扯頭皮,千斤的力度一掌一掌打在她身上,用本地方言裡最刺耳的形容作鹽水,一口一口噴在她的傷口上,“你再叫?!再叫?!”
那不叫了,夠了,臉腫得夠她撐到醫院做傷情鑒定還順路買杯奶茶解渴了。
穆裡斯一頭撞向安濱的腹部,得到自由後節節退步,身形不穩地胡亂弄倒矮櫃上物品,幸運地摸到一把螺絲刀,對準安濱。雖然她眼冒金星,雖然幾乎要染上哮喘,雖然螺絲刀頭不停顫抖。
“腦子裡褥瘡泛濫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壓根沒本事打死我,沒本事!只會打到最後留一口氣,然後恬不知恥地說給了我二次生命。但我告訴你,我有本事,再動我一根汗毛,我會把你的腸子都捅出來。”
她說得太叫人食慾喪失,以至於繼母慌亂地湊過來,又惡心又擔憂地擋在安濱身前。
“你說什麼啊!他可是你爸!”
不足肚臍眼高的小屁孩也扯著嗓子沖過來,擰她的大腿肉。
既然那麼愛做勇士,不受點傷怎麼算回事。穆裡斯揪起小畜.生的領口複制了一套父權主義制巴掌。繼母的尖叫,親生父親的怒吼,小孩的哭喊,不成形的茶幾下面的碎玻璃和她的血,組成一張過曝的照片。再三重申,她不會再摔倒了。
以一挑三的硬碰硬絕非明智之舉,在成功錄下有效證據的時候她就該全身而退了,再這樣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狼狽。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
做局的是這裡的長女,她發揮了畢生的智慧和才智,計劃這一切,已經很棒了,她掉眼淚,也是棒的,她叫苦喊累,也是棒的。
而還手的,是穆裡斯,她不怕死,願意成為這場韜略裡的犧牲者,哪怕只剩一副骨架,她也要把最堅硬的一塊向那邊投擲而去,她是勢均力敵甚至更為瘋狂的複仇者,如果有自封名號的機會,她願意成為一種報應,是上天讓她成為一種報應的。
只要這種事仍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發生,報應就不會停。
穆裡斯甩開臉上多出一道新鮮裂谷的安濱,以及滿臉眼淚和咒罵的母子,從牙齦裡吐出一口帶血水的唾沫。她爬過去攥緊證據,又一點點爬起身,將血抹在牆壁上,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無雲無風的夜晚,沒有鳴笛,沒有廣告語,連犬吠也沒有。
她撲通一下雙膝下跪,對著虛空拜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