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濱捏緊拳頭,他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音響擴大的不僅僅是一則玩笑的人,他仍不動如山地坐在那兒,只是因為不信自己的女兒能無恥到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人現眼。
“有些人聽不明白什麼是雙相情感障礙,說得簡單一點,我是個精神病,一切你們對精神病的刻板印象都可以叉在我身上,我不介意。當然,在這裡我要感謝我的父親,他及時阻止了我隨地大小便和當眾流口水。沒辦法,這就是精神病,你們以為的那樣。”
笑聲逐漸消弱了,午夜鐘聲敲響一般,紛紛躲進房間裡門窗緊閉,只露一個窟窿偷窺。
“我親愛的弟弟不知曉姐姐的疾病,他甚至羨慕姐姐有個美好的前程。志隆,姐姐在這跟你坦白,你也會有個美好的前程的,一定的,這是我們基因裡命中註定的東西,有科學依據的哦!”穆裡斯人畜無害地提了提嘴角,威脅的感覺不要太享受。
“剛剛新娘子拋捧花的時候,差點砸到我,那一桌姑姨叔伯,也在給我催婚,說什麼弟弟都結婚啦,姐姐還是單身。澄清一下啊,我不單身,我有男朋友的,人在挪威,俄美混血,藍眼睛,老高個兒,床上功夫了得。還有,我以前在國內也有個物件,和我一樣是985,和我一樣是高材生,也和我一樣是女生,父母不同意嘛怎麼辦,安濱說要把我的頭擰下來,只能分掉了。”
祝福逐漸扭曲成獨角戲,穆裡斯根本是在強取豪奪。
主持人一句話也插不上,往舞臺下瞥去,新郎新娘掛著岌岌可危的慘笑,好像他們只要還掛著看似體面的微笑,臺上的一切都只是段子,一篇杜撰的表演。
“對了,濫交是我們精神病的傳統美德,以防有人不知道,我補充一下。”穆裡斯抬起手指向最靠近舞臺的那一桌來賓,“沒錯,就是你們這種眼神,想聽更多的八卦,歡迎來找我要聯系方式。”
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們是女方家人吧,頭一回見到你們,幸會幸會。我跑去北歐自殺的之前,志隆還沒和我說過要結婚的事,時代發展得真快啊是吧……”
“夠了!”
安濱終於無法忍受這個可惡的告密者,呵斥著穆裡斯的名字,三兩下沖上臺,沉氣向眾人解釋道:“我女兒喝多了,發酒瘋呢,讓大家見笑了,本來是我老婆上來說的,來,老婆,你上來說兩句,我帶她下去醒醒酒。”
穆裡斯踉踉蹌蹌地被拽下臺,腳踝處扯出一絲疼痛,步伐淩亂,真跟喝醉了似的。安濱一路把她拖出廳堂,重重甩在牆上。
“你瘋了啊?!你親弟弟的婚禮,你就這麼糟蹋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他怒指她的太陽xue,像一把滾燙的火銃。
穆裡斯撫平衣袖,雲淡風輕地說:“我是有病啊,說了好幾遍了,我都想問你是不是聾子。”
“你這麼跟你老子說話?你想怎樣,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穆裡斯抬了抬眼,餘光裡有個人影正向這裡靠近。她說:“我進去過了,在裡頭還有點人脈,你不必多此一舉。”
“什麼時候?”
“大四的時候,保研了沒事可幹,就進去住了一個月。”
“保研?你保研了怎麼沒去讀?”
“關你屁事。”
安濱用力扇下一巴掌,“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穆裡斯感到一陣耳鳴,先想到的是伊實教她的狩獵技巧,槍口對準獵物的心髒,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她是21世紀最偉大的獵手。
“爸!你幹什麼!”安志隆拉開父親,擋在瘦小的穆裡斯身前,充當這個家的和平鴿,“再怎麼樣你也不能動手啊!”
安濱冷哼一聲,“對沒良心的東西講什麼仁慈,你以後也別叫她姐了,她就是個神經病。”
穆裡斯苦笑,傻爹還真是個聾子。
“爸,你先回去,我跟姐好好談談,她肯定是有心事,你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安志隆支走父親,走廊裡只剩他們姐弟二人,和路過推餐車的服務員。
穆裡斯揉揉紅腫的臉頰,像一支蘆葦倚靠在牆壁上,凝視著安志隆低垂的臉龐,遲遲不敢與她對視的眼眸,還有欲言又止的嘴角。
她又笑,雨後銅板不停生鏽一般地笑。
“談唄,不是好好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