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怎麼忍得下這樣一個齷齪又悽慘的女人,她燒毀了布魯克林的一家餐廳,伊實因此和餐廳經理打了一架,面對警察他才知道縱火犯竟然是自己的女友,所幸火勢不大,最後靠七千美金和她和經理上床彌補了損失。不僅如此,整整三年,一千天裡有五百多天她都和自己的牙醫混在一起。她是個可惡的騙子!謊話連篇!我真是受夠了!”
布魯克兩頰鬆弛的面板隨著愈發激烈的話語不停顫動,我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因此休克過去。
“你生氣是因為她沒有欺騙到你身上。”我說。
他抿了抿粘在嘴唇邊的唾沫星子,搖頭晃腦大方承認:“e,我承認她樣貌上無可挑剔……但是如你所見,我也很有錢,為什麼不能是我?”
他一本正經困擾的模樣令我發笑,尤其是他不小心用叉子磕到牙齒時臉上擠出的皺紋。他看上去很老了,思想卻很年輕,choe真該親一親這個真誠到有些糟糕的老頭。
伊實攜帶一股濃稠的煙臭味回來,目光仍然從我頭他移開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最受不了被那樣對待。在法庭上被告也有發言權是基本常識,而我茫然地站在原地手無寸鐵連罪名都不曉得。
吃完飯後我們和布魯克道別,有專門的司機來接他,無需擔心他呆在這裡會遭遇謀財害命的情況。
泳衣最後還是被買了下來,潮濕如蝸牛一般被裝進袋子裡,用的是布魯克的錢,所以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伊實本人兌現的承諾。我坐在公交車上雙手不安地□□袋子的抽繩,不夠聰明,似乎鬧出了不得了的場面。
伊實在我身旁閉目養神,但我確信他沒有睡著,只是透過這種方式遮蔽周圍所有人,包括我也流離在外。感官離我而去,我感到一陣頭疼,手指若蝴蝶振翅輕微顫抖。也許是我太累了,累得連閉上眼睛睡覺也做不到,只能全身心地努力消化疲憊。
沉默寡言和胡思亂想茍合出無邊無沿的懷疑和以己度人是我這輩子甩不開的命。一顆蘋果我要嘗到它的果皮,嘗到它的果肉,嘗到它的種子,嘗到它表皮的蠟,要沒有經過它的同意就擅自將它在我的口腔裡肢解,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我完完全全瞭解這顆蘋果。如果遇到爛蘋果,那我一定是必死無疑。
我身上散發出的嗆人氣味刺激到了伊實的鼻子,他不舒服地改變姿勢,喉嚨裡發出水泥未幹而與粉煤灰磨合産生的氣泡。
“布魯克和你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很突兀地出現在我的焦慮裡,我愣了愣,像魚一到七秒就要清空記憶一樣腦子一片空白。
我奇跡般能夠美妙地呼吸了,撫摸指關節處的勒痕,抱著袋子,不再綁架它們。
“沒什麼。”我說,用餘光偷偷瞥過去,又快速收回。
“沒什麼?”他睜開眼睛,用我熟悉的得理不饒人的語氣說道:“恐怕在你那兒我已經和烏蘇裡棕熊共用一個族譜了吧。”
那是什麼東西我沒概念,沉吟了一會兒,說:“他和我說了choe。”
“具體說了什麼?”
“她劈腿了。”
他無聲罵了一句髒話,“還說了什麼?”
“……沒了。”
他睨我一眼 ,“最好是。”
眼看他又要豎起屏障,我緊接著問:“你還對她還有feeing嗎?”
我承認,這麼問不但肉麻還有點多管閑事,退回三秒前我會選擇保持沉默的。
意料之外的是他答得非常精簡幹脆:“feeing ike a shit.”
“……”我腦子轉了一圈,挑選了一種較為得體的翻譯:屎麼感覺都沒有。
好吧,這樣笨拙的鋪墊方式我以後不會再使用了。我硬著頭皮追問:“你生氣嗎?”
他哼了一聲:“隨便吧。”
“不是對她,我是說,對我。”我的聲音竟然有一絲搖晃,實在窩囊。
我低估了惡習的危害,認為只要戒掉就不會有再染上的可能性,然而它在我體內留下了火種,只需要一點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火源,就能瞬間複燃。我竟然像暑夏烈日下吐著舌頭的狗一樣迎合太陽的喜怒哀樂。
伊實側過臉,枕在椅背上,問我:“你要哭嗎?”
我不說話盯著他,沒準眼眶裡真的蓄滿淚水。
“不會吧……”他小聲呢喃,直起身子,神情變得緊張,用指腹擦掉我眼角的眼淚,結果發現他越擦我的淚流的越多,語氣也跟著急上眉梢:“真是……停下!你剛剛問什麼,說真的,你這麼瞪我生氣的人明顯是你吧。e on……有辦法把這個關掉嗎?這樣,你咬我吧,你擅長咬我,嗯?給你?”
他把小臂伸到我面前,我不客氣地一口咬下。
“a!好可怕的怨恨!行,你繼續咬著,我來說明,”他非要把我臉上的一切水分擦幹不可,“我沒生氣,讓你游泳純粹是因為好玩——操!我的胳膊!——只要你停止哭泣,我不會再讓你碰水了,成交嗎?”
我鬆口,做了個吞嚥的動作便止住了眼淚,收放自如連我自己都佩服。情緒飄蕩至樹梢,不高不低足夠保命,有事沒事看看鳥。突然間我又忘記了自己被彈上去的原因,覺得何必呢,沒什麼大不了的,被丟進水裡遊了幾個小時而已,最後不是被託上岸了嗎,被親了一口而已,最後不是也咬回來了嗎。
風啊火啊雷啊電啊它們發生它們熄滅,關我什麼事。
我閉上眼睛睡覺,雙手交叉抱胸。伊實見到這一幕磨了磨後槽牙,兩個鼻孔出氣,動作幅度很大的靠回座位,而我仍舊不為所動,他低聲咒罵道:“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