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掩飾地喉嚨發緊,在我雙眼虛了焦的那一刻,他停了下來。
“如果有陌生人這麼對你,你應該逃跑,而不是閉上眼睛。”他不鹹不淡地說。
他從我身上離開,我頓時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清新的氧氣洶湧地填滿我的胸腔。
他向懷裡摟了摟大衣,微闔著眼自顧評價起我來:
“你滿臉都寫著你有一個糟糕的童年,父母沒有選擇地把你生下來然後逃之夭夭,你成了不自在的試驗品,所以養成了如此遲鈍的性格。多麼可憐的女孩,我應該將你好生照顧,給你買漂亮的裙子,帶你去見識見識曼哈頓第五大道,不許你吸煙喝酒,不許你和學校橄欖球隊的人渣隊長談戀愛。然後,然後再帶你回莫斯科,當然,那時候你能喝一點小酒了,我的意思是,格瓦斯就足夠了。怎麼樣,如果你叫我daddy的話,你就有機會體驗到我所說的一切。”
我望著他起起伏伏的喉結發呆,迂緩地問:“那挪威呢?”
他提到了美國提到了俄羅斯,那挪威呢?我們此時此刻腳下的這片土地呢?怎麼在他的描述裡,最真實的當下反而沒有被提及呢?
他的神色如陳暮般安逸,吊兒郎當地說:“你不是很清楚嗎,挪威比較適合離家出走和自殺。”
我抿了抿嘴,問:“你也離家出走了嗎?”
“不準確,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先毀了那個地方,然後再出走。”
“你的家?”
“yes.”
“你的家在哪兒?”
“here.”
“我指的是被你毀掉的那個。”
“哦,洛杉磯。”
我雙手合十墊在臉頰下面當枕頭,像一個渴望睡前故事的小孩一樣用睏乏的眼眸注視他。
我說:“你看上去不像美國人。”
“totay not.”他對其嗤之以鼻,“他們比我高尚多了。”從語氣聽來他大概又是在陰陽怪氣。“但是從血統上來說,我的確一半美國人一半俄羅斯人。上帝在我身上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留下了我媽百分之八十的基因,讓我爸的基因和變異的部分擠在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裡。”
他想到什麼,轉過臉來對我笑了一下,說:“你猜怎麼著,我也有個糟糕的父親。”
窗外開始飄小雨,擋風玻璃上浮現密密麻麻的水滴。我十分想打瞌睡,但還是就著他的話往下說:“或許,父親本身就是一種疾病。”否則為何從這種身份裡找出愛會如此艱難。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行了,這又不是什麼賣慘大會。我大發慈悲收留你,你給我做點中國菜,時候一到你就離開。”
“嗯,謝謝你。”我似乎已經閉上了眼睛,看不見他的臉了,語言也變得含糊不清:“這是第幾天了?”
“第二天?第三天?為什麼要這麼在意時間?”
我的聲音輕若羽毛,緩慢地落下:“因為……我只留下了七天……七天,我想……”
他沒等到我的下文,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