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
棠樾看著人來，哭一場又走，看著長明燈的燈油反複添滿，看著棺槨被抬出去，變成小小的瓷壇。
大叔疲憊地抹了把眼，看著這兩天也幾乎沒有休息的棠樾，“進屋吧，睡一會。“
奶奶躺在天井的搖椅上，身上搭了件毯子，半闔著眼曬太陽。
她蒼老得這麼快，棠樾印象裡還是一個幹勁十足的小老太太，一轉眼，連走路都顫顫巍巍。
她拉住經過的棠樾，手上的溫度幹燥而溫暖，來回地撫摸著棠樾的手，喃喃：“已經長這麼大了。”
棠樾蹲下來，學著小時候那樣把臉埋在她的膝上，很多個午後，她打著瞌睡，奶奶輕悠悠地晃，她就很快能睡著。
奶奶摸了摸棠樾的臉，笑著對棠樾說：“去睡吧，睡一覺，醒來就不難過了。”
一直睡到傍晚時分，棠樾被一陣心悸驚醒，喘著氣醒來，又不記得夢到了什麼。
整座屋子裡靜悄悄，跟前兩日的喧囂截然不同，棠樾在床上坐了一會，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她快速起身，幾步下了樓。
天井裡，奶奶還躺在搖椅上，棠樾莫名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低聲喊了句：“奶奶。”
“天黑了，外面冷，我攙您進來吧。”
沒有人應。
棠樾這才發現，搖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停止了晃動。
一陣風響，棠樾睜著幹澀的雙眼，站了許久，直到雙腿開始發麻，她挪了兩步，輕輕抓住了奶奶放在一側的手。
一片冰冷，早已失去生機。
頭頂，大雁振翅飛過，雁過無痕。
短短幾日內連辦兩場喪事，小時候覺得很大的屋子，如今哪怕棠樾站在人群中，也覺得空空蕩蕩。
很多人過來對棠樾說一些安慰的話，棠樾從一開始的“謝謝您”到後來只會睜著一雙麻木的眼對來人笑笑。
太陽落下升起，晨霧散開又再次聚集，一切都結束的傍晚，棠樾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窗戶開著，夕陽斜斜灑進來，棠樾半夢半醒，聽見年幼的自己在這棟屋子裡喊爺爺奶奶，清脆的笑聲時而響起，熟悉的說話聲和飯菜香逐漸散去，黑夜緩緩降臨，棠樾的童年至此徹底終結。
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有人來敲過門，叫棠樾吃飯，棠樾翻了個身，睡得更深，房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一個淩晨，棠樾從晦暗的天光中清醒，屋子裡靜悄悄，唯有天井中的一束光做無聲的陪伴。
兩點，冬天的青水尚在沉睡。
棠樾拿下門栓，厚重的木門咯吱作響，棠樾走出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裡，她就是覺得自己再待在屋子裡會喘不過氣。
青水就這麼大，一條石板路串起街頭巷尾，路的盡頭是一座小橋，在棠樾漫無目的第三次經過這座橋的時候，棠樾瞧見橋下的水裡有一隻游水的小鴨子。
它從哪來？
它的媽媽呢？
冬天的水這麼冷，它會不會怕冷？
它為什麼沒回家？
棠樾腦子裡冒出很多個問題，但小鴨子什麼也不明白，只是一遍遍從水裡探出頭，梳理自己嫩黃的乳毛。
過了很久，小河另一邊慢悠悠遊過來幾只灰色的鴨子，小鴨子愉快的發出幾聲叫聲，尾巴搖搖擺擺跟在了媽媽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