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我晃了晃手。
他鬆了口氣:“屋裡好黑,手電也沒有。”
“走吧。”我率先開啟門,卻被身後人拉住。
“小心,別再撞頭了。”他說。
一路上沉默著,只剩下單調的腳步聲,他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開闊平野上星光照映,也許是路程熟悉的緣故,這次用時快了許多,來到河邊,很明顯感到一股潮濕的涼氣,河水沖擊聲比白天更清晰,月光下,流水細碎地閃耀。
我脫掉上衣和鞋,從更淺的灘塗走入水中。
水流淹沒腳踝,然後是小腿、腰腹,褲子緊緊裹住腿,半截身體隱藏在水中,我深呼吸,紛亂的心緒逐漸平靜。
“要不要下來?”我對岸上的人喊道,“從我這個方位,這兒水淺。”
他點頭,將我的衣服撿起,抖落灰塵,放到大石塊上,然後他摘下眼鏡,緩緩剝除身上的衣物,月光灑落在少年清瘦的身軀,彷彿籠絡了一層瑩白的光,雙腿修長而緊實,踏著水向我迎面走來。
身體似乎被無形中禁錮,怔怔地望著他走近我面前,腳底的泥沙陷入趾縫中,水流像是沾染了他的體溫。
他越過我,朝河中心更深處走。
我皺起眉,跟上去。
水流即將淹沒胸膛,阻力越發大起來,幾乎寸步難行,我身體前傾,一手向後劃水,一手拉住他:“什麼都看不清,還敢下水?”
他的嘴角抿出一個非常輕微的弧度,臉在冷光下顯得蒼白雋秀,沒了眼鏡遮擋的眼睫半垂,像歷史課本上的遮目含羞的仕女圖。
“有你在啊。”他回答。
我撇開頭:“我游泳技術沒多好,真淹著了,不一定救得了你。”
“沒關系,救不了就算了,”他定定的凝視我,眼底亮得讓人心驚,“是我自己主動要下水的。”
我滿腔憤怒,朝他吼:“瘋了你?命都不要!”
“我才不會做傻事。”他說,“即使你不來拉我,我待會也會折返回去。”
他任由我攥住手臂,神情寧靜:“高亦,你以後……是不是不想和我好了。”
“你在說什麼?”我避開他的視線,把他往回拉,“先上岸,上岸再說。”
他沒有掙紮,順著我的力道回到淺水灘,然後他用力拽住我停在原地,指骨冷而硬,我們在水中僵持,河流湍急的沸騰聲中,他篤地說:“你知道的。”
理智讓我保持沉默,可下一秒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心裡什麼都清楚。”他語氣平穩,“等離開村子,回去後,你就會開始躲我,是嗎?”
“你想多了。”
“我們以後還能一起上學放學嗎?”
“只要你想,當然可以。”
“你以後還會跟我說話嗎?”
“你在想些什麼,又不是絕交。”
“你還會經常約我出門玩嗎?”
“會。但是讀高中……”
“說謊。”他立刻打斷我,“你已經開始計劃怎麼遠離我了。”
我無法反駁,這幾天我確實盤算著,等回去就慢慢與他保持距離,前提是別撕破臉。
“行!咱攤開天窗說亮話,”我也跟著氣性上來了,直接捅破窗戶紙,“你非得拉著我跟你一起當同性戀?”
他半張著嘴,神情哀慼,卻說不出一個字,像是被瞬間定格,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沒有催促,一同保持沉默。
我嘆口氣,無奈:“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嗓音幹澀,顫聲說道:“我最喜歡你了。”
對於一個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我自以為能遊刃有餘的面對,可當終於來臨時,內心的沖擊卻遠比想象中要震撼得多,不知何時,我松開他的手腕。
“你就不怕被人說是變態?”我避開目光,不去看他,“那些人在背後戳你脊樑骨,沖你指指點點,你受得了?要是有人朝你罵死艾滋,你受得了?”
“你會變成別人嘴裡茶餘飯後的談資,說那個家的兒子不男不女搞變態,背後啐你是二椅子,你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