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緊緊按住他頭,另一隻手強行掀開他的劉海,壓住頭頂額發,眉心的胎記暴露在外,“你這兒被人嘲笑過幾次就不敢再露出來,要是別人知道你搞同性戀,你家人知道你搞同性戀,之後會……”
比河水更炙熱的液體落在我手上,不受控制地顫抖一瞬,似乎被眼淚燙到。
他流著淚:“高亦,我想過的。”
“我想過要藏好,等一等,等我們上了大學,等我們工作,離開這裡,我再……可是我好像藏不住,我害怕你先喜歡上別人,害怕你不喜歡我,我本想再等等,把一切準備好再……”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喜歡你,也期盼你能喜歡我。我每天都在害怕,我害怕你知道後,”他哽咽道,“拋下我,疏遠我,我怕你嫌惡心,還怕你躲我,可是,我就是藏不住。”
他的臉埋我的手裡,嚎啕大哭。
總能在一些意料之外的節點碰上他哭。
不知為什麼,竟覺得好笑,我說:“你怎麼還是那麼能哭。”
手背被他的手捂住,掌心又滿是他的眼淚,夾在中間,兩頭都燙得人難受,此刻我心裡頭想些什麼,自己也說不清,先前鬱積的情緒被他一哭,也散得差不多,畢竟四眼瞧起來,比我還難受得多,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又不是啥大事,別哭了,你咋眼淚多成這樣,夠澆一盆菜了。”
我在水中活動活動腳,泡水裡太久,有些僵了。
他的肩膀一抽一抽,似乎是哭累了,哭聲弱了許多。
“哭好了?這次流鼻涕了沒?”湊近他,隔著手掌,鼻尖貼臉的距離問他。
臉還藏在掌心裡,他悶悶地回答:“沒有。”
“哦,要是你流鼻涕還能就近用河水涮涮,省得像以前那樣到處找紙。”居然沒流鼻涕?心裡居然還怪可惜的。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起來吧祖宗,我手都酸舉了。”
他慢慢抬起臉,面板被悶出淡紅色,快趕上胎記的顏色了,說是沒流鼻涕,但整張臉也好不到哪去,邋裡邋遢。
我:“蹲下,洗洗臉。”
他乖乖蹲下來,泡進水裡,肩膀以上露出水面,手肘搭在膝蓋,傻子似的眼巴巴望著我。
“……”四眼在某些方面真是出乎意料的笨。
我嘆氣,彎下腰,任勞任怨用手沾水幫他抹臉。
洗完,用指節颳去他下頜的水珠。
有種在跟寵物洗澡的既視感。
“那麼你呢?”他突然說。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他睫毛還潮著,落下小滴水珠,他眨了一下眼睛,才開口:“你受得了嗎?”
能否忍受公開同性戀身份所帶來的後果,無緣無故被不認識的人罵變態,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我受得了嗎?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同性戀,我心道。
可嘴上卻說:“幻想過和我親嘴嗎?”
“啊?”
他猝不及防,耳尖變得通紅,“……想過。”聲音細如蚊吶。
“好。”我捧住他的臉,作勢壓上去。
臉被一隻手擋住,“等等!”他拿開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洇下一片水漬,臉頰微紅地問:“你也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
如果這句話納入接吻前的情話考核,那我準不及格,不僅要打紅叉,還活該被人抽一巴掌,大罵我是渣男。
聽到我的答案,他沒生氣,也沒傷心,只是略微困惑:“那你為什麼要親我?”
我還是回答那句話:“我不知道。”
他安靜的注視我,我也不再回避他的視線,突然他笑起來,眼底閃著細碎的光,像是在自言自語:“好吧,那也沒關系。”
然後捧住我的臉,主動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