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使者到小院的時候,新人禮已經快要進行到了最後。
滿堂賓客,座無虛席。起鬨聲裡也都帶著對新人的祝福。
“夫妻對——”
“——且慢!”
使者緊趕慢趕,好歹在禮成之前趕上了,難為那把尖利的嗓音穿透了層層的喧鬧之聲,直達堂中。
白宸彎到一半的腰彷彿是僵住了,一動不動,而後聽到使者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聖人有旨,傳白宸即刻入宮覲見!”
後來關於今日,稗官野史中大概傳出了七七四十九種版本,但其中爭議最兇,流傳最廣的,也不過其中兩種:有人言之鑿鑿,說大婚之日被強召入宮,夜不歸宿,由此盡可看出白宸臠寵佞幸之姿。也有人義正嚴辭,道此後大盛朝內外動蕩,風雨飄搖,多虧了白宸挺身而出力挽狂瀾,而陛下在人大婚之時急急宣人入進,即便是罔顧人情了一些,畢竟事態緊急,情有可原。
而從生到死,明帝與其寵臣白宸之間,那些似是而非,牽連不斷的曖昧糾葛,終究都埋在那些泛黃卷帙之下,除了當事人之外,不為人所知。
白宸穿過層層的高門與宮牆,最終來到了姬允所在的殿宇。
天色向晚,已經是黃昏時分。
古禮中,婚禮便是該在這種時刻進行的。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進去,彷彿裡面的人,才是他要迎接的新娘。
姬允在殿內坐著等他,他一眼看見白宸身上的大紅喜服,彷彿是在提醒他,他是個強搶良家婦女的地痞流氓爛土匪,硬生生把人從婚禮上給搶過來了。
但是那又怎樣呢?
姬允不動聲色,甚至有些傲慢地想:我後悔了,我不想看著他同別人在一起。
他是皇帝,搶個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可以?
白宸步步走近他,最終離他只有半步之遙了。
他面無表情,甚至看起來有些冷漠,不知是真的沒有料到,還是在故作無知,仍在問他:“陛下召臣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姬允不答,反而心中被妒火肆虐著不肯甘休,逼使他問了另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的婚禮進行到哪裡了?”
白宸眼底劃過一絲暗色,袖內他默默捏住了手指,片刻,聲音有些發緊地道:“該夫妻對拜了。”
姬允便點點頭:“那正好。”
白宸垂下的眼睛盯著他,那目光不知如何,讓人有種被燒著了的錯覺,他緊緊地盯著姬允,面上幾乎顯出了一種僵硬,他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姬允仰頭看著他,突然自己從座椅上跳了下來,然後在白宸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扣住他的後腦勺,強行按著他與自己磕了個頭。
因為動作太急促,還不小心磕著了彼此的腦門。
然後姬允自己補充道:“夫妻對拜,禮成。”
他說得十分地快,彷彿是怕白宸反應過來要截斷他似的,白宸只來得及囫圇聽個大概,就已經沒了。
這不倫不類,匆匆的一套禮數搞完之後,姬允就大鬆口氣,彷彿搶親成功似的,臉上終於浮出了一點得意的笑意,道:“好了,你的婚禮補全了。”
也不管對方樂不樂意,願不願意同他補全這套婚禮。
但是不願意又如何,他骨子裡其實驕縱又偏執,年輕時候就常常任性妄為,他強自剋制自己,終究剋制不住,最後還是這麼做了——不顧對方意願,強取豪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