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還是出事了。
姬允被這個訊息困住,已經連著幾日沒有上朝了,他每日把自己關在寢殿裡,焦灼地來回走動。
他努力了,他讓姬蘅學習練兵練武,也想方設法攔著姬蘅去找他舅舅。
但是,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像上一世那樣。
姬允摳著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眼角一跳一跳的,看著隱隱地有些神經質,宮裡的內侍們都格外小心翼翼,走個路都怕露出絲聲響,然後惹來姬允陰沉不定的目光。
顧桓出事的訊息知道的人不多,至今還有禦史臺的人不知死活地上書姬允如何憊懶怠政,要他盡快登朝。
這些姬允都可以不理,但不巧當時白宸也在場,所以白宸也是知情人之一。
自那日之後白宸就一直在殿外候著,但姬允不肯見他。
他知道自己這樣對人不公平,簡直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但前世的陰影籠住了他,他一時沒法從自動延伸開的聯想裡脫身出來。
但即便他自己再想逃避,事情總在那裡,不會因為他視而不見就跟沒有發生似的,還是得解決。
顧桓出事之後,微服入軍營的太子姬蘅便亮出身份,出來主持大局,當然對外只說是太子前來犒軍了。
姬允當然不覺得是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突然有了這麼強的號召力,就像上一世那樣,姬蘅這顯然是被顧桓的人給扣住了,為了從他這裡贏得更大的主動權和籌碼。
姬允自己坐立不安地焦慮了幾日,到最後還是接見了白宸——他現在也只有這為數不多的一些人可以用,總不能真的因為自己那莫須有的疑慮就不見人了。
白宸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眼下一圈青影,眉間不自覺地皺在一起,短短幾日,臉上竟顯出一種叫人心驚的滄桑沉鬱來,看起來竟絲毫不像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年郎了。
饒是一頭亂麻的姬允,看到這樣的他也不由一驚,脫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白宸勉強地扯一扯嘴角,道:“大將軍遭此不測,微臣不免思慮過多。”
這理由聽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顧桓這麼一出事,後梁那邊,藩王那邊,姬允接下來的好多動作都會受阻。
他與顧桓漸漸生隙,成了彼此的絆腳石不肯相讓,但真正這種時候,姬允仍然不得不依賴他,沒了他便如同失去臂膀,刀都拿不了。
姬允被他激起隱憂,不由得嘆了口氣:“顧桓出事的訊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譙州那邊顧桓不能主事,姬蘅想必也被拿捏住,一亂起來恐怕難以收場。”
本來顧桓手下那幫牲口就不好伺候,現在又把姬蘅扣住,姬允隨便想派個什麼人過去接手,都怕激得那幫子野蠻人一個不高興,把來使給剁了。
“臣連日求見陛下,為的也正是這個。”
白宸拱手在他身前跪下,道:“臣請赴譙州,望陛下恩準。”
姬允其實不是沒料到白宸來找自己的目的,正這個當口,以白宸品性,又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只是不提白宸如今資歷能否彈壓得住那幫牲口,便是姬允自己,出於不能對人言的原因,已經先有兩分猶豫了。
脫口便想否道:“不行,你去不合適。”
話卻沒來得及出口,白宸已快速道:“陛下,如今情勢緊急,大將軍那邊尚且沒有確切訊息,若是醒過來也還罷了,若是醒不過來,陛下要放任太子殿下落到群狼口中,以此威脅陛下嗎?如今譙州群龍無首,陛下若不及時派人過去,等他們從一團亂麻裡理清頭緒,陛下也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而放眼滿朝文武,陛下即便派誰過去,也比不上大將軍的地位,都不會令他們滿意。若是去了個位高權重的,他們恐怕以為陛下要繳他們的權,反而要起了逆反之心。”白宸道,“如今內憂外患不止,大將軍三十萬大軍是我們的利刃,萬不可輕忽對待。而臣既無大功績,也無派系所累,自然也就不足以令人忌憚。”
條條利害分明,姬允一時不能言語。
白宸見他沉默不語,頓了頓,又道:“且臣此去,乃是為了輔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為國之儲君,雖還年輕,但既然已身處波濤之中,如今也正該是成長起來的時候了。”
姬允眉心微一動,不知道對方是有意無意,將姬蘅單獨拎了出來,巧妙地撇清了自己並不別有用心。
心中那點時隱時現的疑慮被奇異地安撫住了,他瞧著對方那略有些憔悴的清雋眉眼,一時有些軟綿綿的,甚至感到歉疚了起來:那些同他有什麼幹系呢,憑什麼要連帶著受猜忌呢?
他想起自己重生之後,分明說是要補償這個人,彌補上一世的遺憾,如今卻因為一點風吹的動靜而悚然驚慄,不由覺得自己有些虛偽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