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四角各放了一隻三足青銅鼎,裡面盛了鑿得整整齊齊的冰磚,每隻都有兩名侍女守著扇風,蒸發的白汽被風輕輕吹得遠了,滿室清涼。姬允讓她們出去。
姝一向是乖覺又聽話的,不必姬允吩咐,也悄無聲息地跟著退了出去。
艙內只剩他們兩人,或許是不看見姝了,白宸臉上不像之前那樣冷得厲害,但仍抿著唇,並不問他為什麼屏開左右。
姬允將那碗已經化了的凍奶遞給他:“日頭這樣毒,你在外邊奔波這一趟,方才你進來,見你臉上都有些曬紅了。先喝這個消消暑。”
白宸眉梢微動,神態間終於有所軟化。接過碗的時候,捉住他的手指,輕輕地捏了捏。
這個小郎君啊,吃醋吃得不加掩飾,哄一鬨又很快露出柔軟的肚皮。
姬允看著他,心中很捨不得。
他道:“明日就要入京了,小郎君可有什麼打算?”
聞言,白宸動作止住了,他抬起眼看他,似乎是意料不及,嘴上糊的一圈白漬,使他看起來更有些無所適從似的茫然。
姬允彷彿並不看見,繼續道:“你第一次離家入京,家中可為你準備了居所麼?”
白宸此行大約是臨時起意,白氏一族之間又素來比較疏離,京中不一定有族人可依傍。而他是不可能把白宸帶進宮裡去的,宮中除了姬允以外的男子,不是侍衛太監,就是梨園弟子,或者臠寵佞幸。
“若是無處投靠,我倒是可以薦你去……”
他原本想說,白宸此來既無可以投靠之處,倒是可以做他哪家王叔宗侄的門客,先住上一段時間,等得九品中正評下來了,便好賜官。
但他還未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打算,那點些微的茫然慢慢從白宸臉上退去,他放下碗,露出瞭然的神色。
他微笑地:“白家在京中有産業,家父已同他們打了招呼。”
姬允點點頭,心中微鬆了口氣。他原本以為兩人會在此處起爭執,他還記得白宸在望郡時所說的話,那樣執著的神態,一副寧死不肯入朝為官的姿態。
如今想來,大概只是有口無心,一時興起。
白宸不是那麼拎不清的人。
既然都已經打好了招呼,想是很久之前已經做好了安排。
姬允並不打算問他什麼時候做的安排,是從涿鹿跟他上船開始,還是從望郡追過來開始,更或者是從他到了望郡就開始,那都不重要。
白宸似是突然想起來,抬起眼來,問他:“姝呢,鳳郎預備如何安置他?”
“姝麼,”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會提到姝,姬允順口接道,“姝自然是隻能跟著我回宮了。”
姝畢竟不同於白宸,姝是作為可供賞玩的名花而養起來的,花不具備行走與自保的能力,若是太過美麗,而無人呵護,是要遭受摧殘的。而若帶了一身的尖刺,那又要更悽慘一些了,被刺破手指的憤恨,會全部加諸在一朵花身上。
白宸看著他,眼仁裡黑而深,驀地,他笑了一下。
“宸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