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剎那桃樹枝椏被踹斷,木質撕裂般裸露在外!
那個人又踩了一腳,將枝子徹底踩了下來,接著他蹲下了身,是個渾身淋得透濕的男人。
許星洲眼眶裡還都是眼淚,看到秦渡,先是懵了一瞬。
她那一瞬間想了很多……譬如秦渡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但是接著許星洲就呆呆地想:
——我一定很難看,我頭破掉了,到處都是泥巴,也沒有穿裙子,臉上也髒髒的。
而秦渡,連打扮過的她都不覺得好看。
緊接著許星洲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外滾落,和著雨水黏了滿臉。
秦渡蹲在她面前,淋得像一隻耷拉著毛的野狼,看不清表情,而許星洲破碎地嗚嚥著亂躲,無意識地尋找能藏身的角落。
秦渡啞著嗓子道:“……小師妹。”
許星洲沒有理他,她的喉嚨裡發出難堪的嗚咽,無意識地用頭撞了好幾下牆,那牆上滿是灰和泥,秦渡眼疾手快地以手墊住了。
“沒事了,沒事了,”秦渡以手心護著許星洲的額頭,痛苦而沙啞道:
“——師兄帶你回去。”
許星洲發著抖閃躲,秦渡脫了外套,不顧她的躲避,把許星洲牢牢包在了自己的外套之中,以免她繼續淋濕——盡管那外套也濕透了。
許星洲啞著嗓子,喉嚨裡發出破碎不堪的抽噎,她似乎說了些什麼,也似乎沒有。
秦渡心裡,如同被鈍刀子割了一般。
黑夜之中,那個女孩渾身都是泥水,身上髒到分辨不清本來的顏色,狼狽不堪,像一枝被碾碎的睡蓮——而秦渡跪於落葉上,將那個姑娘抱了起來。
雨水穿過長夜,燈火漫漫,十九歲的許星洲蜷縮在他懷裡,小動物一般發著抖。
秦渡知道她在細弱地哭,在推搡他,在掙紮著要逃開,她在用自己所剩的所有力氣表達自己的憤怒和厭惡,可是秦渡牢牢抱著她,撕裂般地將臉埋在了她的頸窩裡。
——這是他的劫難。
世間巫妖本不老不死,卻在愛上睡蓮後,向那朵花交出了自己的命匣。
“沒、沒事了——”他泣血般告訴許星洲:
“——別怕。”
許星洲似乎是發燒了的。
也正是因為發燒,所以她無力反抗秦渡的支配,她推了兩下之後發現推不動,也掙不動,任由秦渡抱著。
五月初的天亮已經很早,四點多鐘時,天矇矇亮起。
秦渡發著抖,把許星洲一路抱出了校門。
他把女孩子塞進後座,他的車門一拉就開,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當時一下車就跑了,一晚上都沒鎖。
秦渡把裹著許星洲的、濕透的外套隨手一扔,又從後備箱扯了浴巾出來,他以那塊毛巾擦女孩子的頭發,一擦,全是灰棕的血痕。
“你怎麼了?”秦渡啞著嗓子問:“怎麼回事?”
許星洲不回答。
她燒的迷迷糊糊的,額頭上發白的皮肉居然是被雨水泡的傷,渾身傷痕累累,指節上都是泡白了的刮痕,冰涼的面板下彷彿蘊著一簇燃燒的火。秦渡一摸就知道不對勁,意識到許星洲多半要大病一場。
許星洲縮在他後座上,眼淚仍然在一滴滴地往外滲,不知在哭什麼,也可能只是絕望。
秦渡卻只覺得心都要碎了,低聲道:“……睡吧。”
睡吧,他想,剩下的我來幫你解決。
天光乍破,細長雨絲映著明亮的光,秦渡微微一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回頭看了一眼許星洲。
許星洲髒兮兮的縮在他的後座上,包著他的雪白浴巾,摻泥的血水染得到處都是。她無意識地抱著自己的肩膀,露出磕破皮的纖細指節,難受得瑟瑟發抖——那是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秦渡看得眼眶發酸。
安全感——是這個世界上秦渡最不明白也不瞭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