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至少她還好好躺在後面。
他難受地想。
徹夜的雨停了,雨後梧桐新綠,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秦長洲被從床上叫起來,開著車跑到秦渡在學校附近買的公寓時,大概也就是淩晨五點半的樣子。
秦渡所住的小區路旁的月季花花瓣落了一地,小區門口報刊亭剛開門,大叔睡眼惺忪地將塑膠薄膜撕了,報紙一字排開,秦長洲買了份世報,往副駕上一塞,打了個哈欠。
他拎著從家裡順來的醫藥包,乘電梯上樓——秦渡公寓門連關都沒關,裡頭雞飛狗跳,秦長洲在門上敲了敲才走了進去。
“大早上叫我起來幹嘛?”秦長洲樂呵道:“我不是二十一二青春靚麗的年紀了,這麼大早叫一個老年人起來會猝死的。”
秦渡不和他貧嘴,道:“你來看看。”
秦渡的公寓裝修得極其特別,漆黑的大理石地面,黑皮亮面沙發,整個一個吸血鬼老巢,秦長洲提著醫藥箱走了進去,心裡感慨這裡實在不像個人住的地方。
然後他走進主臥,看見秦渡的床上,縮著一個消瘦的女孩子。
那女孩不過十八九的光景,頭發濕著,穿著秦渡的t恤和籃球褲,脖頸小腿都白皙又勻稱,趴在他表弟漆黑的床單上,是個柔軟漂亮的小模樣兒,難受得不住發抖。
“我猜她淋了一天的雨,”秦渡渾身看上去極為狼狽,咳嗽了兩聲,狼狽道:“……好像很不舒服,你幫她看看。”
秦長洲:“……”
秦長洲怒道:“大晚上淋雨幹嘛?你吃點感冒藥不就行了,大早上把我叫過來就為了這個?”
秦渡嗓子都有些發炎:“是星洲。”
秦長洲:“……”
他想起和秦渡去吃飯的那天晚上,那個眉眼裡都帶著笑意的女孩兒。
臥室從天花板到地板都暗得可怕,秦渡偏愛暗色性冷淡風裝修,可饒是如此——還是有熹微的晨光穿過玻璃,落在了在床上發抖的那個女孩身上。
秦渡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一雙眼睛酸澀地望著許星洲。那一瞬間秦長洲生出一種莫名的直覺,好像他是在凝望某種被折斷了翅膀的飛鳥一般。
秦長洲問:“……體溫量過沒有?”
“三十八度四,”秦渡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說:“剛剛喂上退燒藥,身上還有外傷,哥你處理一下吧。”
秦長洲將醫療箱放下,摸出聽診器,不解地望著許星洲問:“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是病得說不出話了麼?”
秦渡安靜著沒回答,秦長洲等不到答案,拿著聽診器去聽心率。
秦渡沉默了很久,才眼眶通紅地道:“……不理我,怎麼都不搭理我,難受成那樣了都不和我說一句話,不問我要藥吃,就像……”
……就像,把自己和世界隔離開了一樣。
溫暖的陽光落在那個女孩子身上,她濕漉漉的頭發帶著男士洗發水的清香,像浸透春天的、死去的荷花。
但是心跳卻真實存在,咚、咚、咚地響著,猶如雷鳴一般,從那個正茫然落淚的女孩子的胸腔中傳來。
——像是她不死的證明。
“——是抑鬱症?”
秦長洲嘴裡叼著支煙,又把煙盒朝秦渡一讓。
主臥門在他背後關著,冷白陽光落在黑大理石地面上。秦渡從表白被拒到現在差不多快四十八小時沒睡了,整個人都在成仙的邊緣,一放鬆下來就困得要死,根本抗拒不了秦長洲發出的煙的誘惑。
他疲倦地點了點頭,誠實道:“……我連想都沒想過。”
秦長洲漫不經心地道:“我專攻外科,沒搞過心理精神這方面的研究,渡哥兒你還是得去找專家。但是聽我一句勸,抑鬱症的話,就等她病情穩定一些了,就甩了吧。”
秦渡:“……”
“見得多了,”秦長洲嘲道:“根本長久不了,你不知道抑鬱症患者有多可怕,簡直是個泥潭。”
秦渡眼眶赤紅,連點煙都忘了,一言不發地坐在秦長洲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