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阿姨同情地說,星洲好可憐呀,你要堅強一點。
堅強一點,他們說。
——他們只讓她堅強,卻沒有人看到許星洲心裡撕裂的、久久不能癒合的傷口:她是一個不被需要的人。
真正的傷口從來都與她形影不離,那傷口不住潰爛,反複發作。
那是許星洲看著東方明珠感受到的——‘還有誰還需要它呢’的共情,是許星洲看著孤兒院的孩子所感同身受的‘這些殘疾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清醒,一天比一天感受到自己沒人要’的心理換位,是她七色花小盒子裡缺失了十多年的綠色糖丸。
那些不被需要的、被拋棄的——那些被世界遺忘的,無家可歸的萬物。
那才是許星洲的巴別塔。
程雁是朋友,朋友不可能讓她耽誤一生。
——她走了,然後呢。
這個世界的天大概都被捅漏了,雨水涼得徹骨,一滴滴地從烏黑的天穹落下來,這個雨水可能永遠都不會停,天可能也永遠都不會亮了。
許星洲木然地抱著膝蓋,一邊的理性小人咄咄逼人地問然後什麼自己你還想怎麼辦,另一邊感性小人說你應該去死,死了就不用面對這麼多問題了。
…………
……
許星洲不敢再聽兩個小人打架,慢吞吞地抱住了發疼的腦袋。
她渾身是泥,連頭發都糊了一片,此時一滴滴地往下掉泥水兒,畢竟她在地上抓了泥又去抓過頭發。原本幹淨的睡褲上又是摔出的血,又是濺上的泥湯,腳腕的崴傷青紫一片,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許星洲覺得自己應該是從臺階上滾下去過,但是也並不太想得起來了。
秦渡瘋得可怕。
他淩晨兩點多時在華言樓找人,在二樓樓梯間裡見了一把沾血的美工刀,那把美工刀都不知道是誰留在那裡的,看上去也頗有年歲,但是秦渡看到拿把刀就雙目赤紅,幾乎落下淚來。
他把他能想到的,能藏身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但是許星洲連最基本的目標都沒有,沒人知道她是在校內還是在校外,只知道她最後一次在監控下現身的時間是十二個小時以前,那時候還在校內。
別的,秦渡一無所知。
他幾乎把整個校區翻了個遍,到了後面幾乎一邊找一邊掉眼淚,心想許星洲你贏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不想讓我出現在你的世界裡也好,想讓我滾蛋也罷,哪怕是想和林邵凡談戀愛,只要你出來,只要你沒事,我都給你。
秦渡淋雨淋得近乎崩潰。
他意識到他真的是幹不過他的小師妹的,他的小師妹把他拒絕得徹徹底底,羞辱得半點情面不留,可秦渡還是一退再退,他想著如果在這條路上找到許星洲——
秦渡那一瞬間,腦海中咚的一聲。
——第六教學樓。
不知是什麼原因,秦渡突然生出一種許星洲絕對在那的直覺!
他肺被冷氣一激,又劇烈運動了一整晚,疼得難受至極——秦渡一路沖到了六教的門口,難受得直喘。
六教門口路燈幽幽亮著。
秦渡剛往裡走,就一腳踩到了一個硬硬的玩意兒。
他低頭一看,是許星洲的小藥盒,被來往的人踩得稀爛,糖片全散了。
許星洲縮在牆角,將膝蓋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