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帝擱下藥盞,淡淡道:“朕還未開口,急著認什麼錯。”
秦汜未直身,低著頭道:“兒臣怠惰,今日未曾上朝。”
嘉元帝聞言冷哼一聲:“你往日裡不上朝的時日還少了?”
秦汜不言,一動不動。
“抬起頭來。”嘉元帝聲音漸涼。
秦汜眸光變換了一瞬,依言直起身來。他抬頭看向嘉元帝,對上其淩厲審判的眸光。
秦汜眼皮子一跳,卻未躲開其目光。他心底疑慮叢叢,縱觀前生記憶,分明不曾有這一出興師問罪……有些事終究還是發生了變化,就比如嘉元帝突然病重。
父子二人對視,殿內一時靜了下來,只餘幾聲清脆之音——宦官正往銅香爐裡添香,雖是輕手輕腳,手中銀匙卻仍是不慎碰到爐沿。氣氛沉悶,那宦官點燃了香,趕緊退了下去。
半晌,秦汜垂下眼,道:“兒臣知錯。”
話音剛落,忽然迎面擲來一隻狹長細小的竹筒,正砸中他眉心,又滾落在他身旁。秦汜眼角一抽,卻仍是脊背挺直地跪著,一動一動。
嘉元帝淡聲道:“開啟瞧瞧,看你真正錯在哪。”
秦汜伸手去撿那隻竹筒——分明是飛鴿傳書慣用的竹筒。他從中取出一張紙,或者說是一封告密信。字跡詭異難辨,但仍不妨礙他費神讀懂了。讀罷,秦汜心下駭然。
嘉元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淡淡道:“你說朕信這告密人,還是信朕的好兒子?”
秦汜面上仍是一派鎮定:“父皇定不會信這滿口胡謅之言。”
嘉元帝輕笑一聲,道:“那你先解釋一下,何以用言語遊說突厥放了太子?突厥咬死不肯放人,如何會在最後一日突然鬆了口?”他言至此,頓了頓,又接著道,“那鴿子是幾日前進的宮,朕起初也難以置信,也不願冤枉了你,遂派人出去查探了一番。怎麼,還要狡辯嗎?”
秦汜眸光閃爍,一言不發。
嘉元帝輕咳了幾聲,說話間已難掩疲憊,語氣越發淡到了極點:“你通敵叛國與否朕尚且難下定論。可朕著實小看了你,不過九歲,就能幫著外人讓那個孽種活了下來。”
晉王府。
昨兒個夜裡睡得遲,日上三竿之時,蘇虞才幽幽轉醒。梳洗打扮一番後,便看見案幾上的字畫,她怔怔地將之攤開,果不其然正是父親書房裡的那一幅。
她轉頭問蟬衣:“王爺派人送過來的?”
蟬衣答:“今晨王爺親自拿過來的,您還睡著。”
蘇虞頓了會兒,轉而又將字畫妥善收好。她靜坐半晌,忽然起身往膳房去,琢磨著時辰,他也該下朝了,她去熬一碗銀耳羹。
可銀耳羹涼了,秦汜都未回府。
蘇虞怔怔地坐著,一坐便坐到了未時,蟬衣央她去用午膳,她未搭理,派連翹去喚管家來問話。
“王爺呢?”蘇虞問。
管家答:“一早便被聖人召進宮了。”他言罷,又斟酌著添了句,“今兒是聖人親自上的朝,王爺未去。”
蘇虞皺眉。嘉元帝親自上朝了?這時候召秦汜進宮又是作何?
蘇虞沉思半晌,道:“派人進宮打聽打聽,便言我候著他用膳。”
蓬萊殿中,秦汜依舊跪著一言不發,嘉元帝對身旁的總管太監使了個眼色。總管太監會意,出了蓬萊殿,於殿門口揮手召來一個小宦官,附耳對其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一個渾身是血、傷痕累累的血人被押了上來,押著他的宦官一鬆手,那人便一整個砸在地上。
血腥味彌漫殿內,嘉元帝皺眉押了口茶。秦汜垂眸看著袖擺濺到的血跡,眼皮子跳了跳。
嘉元帝擱下茶杯,淡淡道:“你不願開口,便由他替你開口罷。”
秦汜僵著身子轉頭往身旁地上的血人看去,呼吸一緊。
那人高鼻深目,一瞧便不是中原人。嘉元帝言讓其替他開口,秦汜卻半點也不奇怪,他心知此人一口中原話流利非常。
秦汜扯了扯嘴角,當年便是此人用這口官話說服他將尚在襁褓的妹妹交之帶回突厥。父皇當真是有本事,連此人都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