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這些日子以來, 底下人都戰戰兢兢的, 王爺已在書房裡安榻了, 十天半月不曾回內室,王妃一人在內室紮了根,無要事絕不踏出半步。
主子們吵架冷戰, 遭罪的是底下伺候的下人。王爺脾氣漸長, 越發難伺候,王妃面上倒仍是淡淡的, 叫人猜不透心思。
底下人哀嘆連連,這才拍手稱快王妃終於捨得從孃家回來了, 結果一回來,分居兩院,無甚區別。
一晃二月過去, 三月初了, 眼見著寧國公不日便要凱旋歸京, 王妃臉上終於多了些笑意。
北邊傳來給王妃的信,管家收了信親自送往內院遞交給王妃。
蘇虞接過將之開啟,逐字逐句地讀, 信中蘇遒言最遲三日後抵京。
蘇虞嘴角勾起。父親平安歸京, 她心裡一塊巨石便落下了,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所有的轉折點都已被她悄然避過,父親兄長都好好地活著, 蘇家繁榮依舊, 一切皆往好的一面發展了。
蘇虞忽然覺得三日太漫長了, 她迫不及待地見到父親。等父親回京了,她親自下廚做些吃食讓父親嘗嘗,還有那幅她在他書房裡順手拿的那幅字,得告訴父親他被畫商誆了,那是贗品……
“蟬衣,父親送我的那幅字呢?”蘇虞笑問。
蟬衣支吾了下,答道:“在書房呢,回府那日把裝著字畫的箱籠搬去書房了。”
蘇虞臉上笑意微斂。
管家在一旁訕笑著搭腔:“這幾日書房王爺一直不讓下人們進,還得麻煩王妃您自個兒走一趟了。”
蘇虞垂眸,半晌道:“也不急著這會兒子。”
是夜,蘇虞輾轉反側,久未能眠。滿腔思緒好似破了個口子,風呼嘯著往裡灌,光盈盈地往裡灑,把心思吹得飄起來,輕盈又敞亮。
父親要平安歸來了,兄長做官做得意氣風發,蘇家仍舊是京城裡舉足輕重的權貴之家,前世那些慘劇終成過去。
……父親兄長皆安好,她便能少些負罪感,去原諒秦汜。
待父親回來了,她親手給他們翁婿二人做糕點吃,明兒便去膳房練練手跟廚子學幾招,免得到時候又被嫌棄。
蘇虞思及此心潮起伏,輾轉反側至天明才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天際將將泛白之時,自承天門上鐘鼓聲疊起,坊市次第大開,巍峨皇城漸漸蘇醒,文武百官自朱雀門魚貫而入。
宣政殿內,各色官袍的官員手裡舉著牙牌,次第列隊而站。
時辰剛至,耳邊響起宦官尖細的嗓音:“陛下駕到——”
眾官員心下皆是一驚,抬眼一看,便見一身龍袍的嘉元帝步調平緩地走上金鑾座,搭著宦官的手緩緩坐下。其眉宇間病氣不散,仍端的是一派威嚴。
眾人心中皆明瞭:昨日便是安王監國的最後一日了。
嘉元帝眸色冷淡,靜靜聽完臣子們的上奏後,言簡意賅地吩咐了幾句,便退了朝。
百官散去,嘉元帝也出了宣政殿。剛走幾步,他便一陣眩暈,旋即猛地攥住身旁內侍的手,借力勉強站穩。
那宦官被攥得手腕生疼,大氣不敢出,惶惶出聲:“……陛下?”
嘉元帝凝神,長出一口氣,緩緩道:“召晉王入宮。”
秦汜今日並未上朝。
他本就是一閑官,且眼下安王監國,上朝都只是走一個形勢,他便偷了一日閑。他“醉心風花雪月,無心政事”的名聲在外,倒也無人指摘。
他一早起來,聽聞昨兒個蘇虞想要書房裡的那幅字,沉吟半晌將之拿了往內室去,卻被告知她還未起身。
秦汜隔著紗帳遙遙地看了她一眼,忍著往前走的沖動,將那幅字擱在案幾上,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不料他剛出門,便聽聞今日上朝的乃是嘉元帝,緊接著便是嘉元帝召他入宮的口諭下達王府。
嘉元帝極少召他,又掐在眼下這時候,委實古怪。
秦汜回頭往內室瞧了一眼,轉而便跟著傳口諭的內侍進了宮。
他一路上沉思良久,仍舊琢磨不出嘉元帝此番召他入宮的意圖。本以為內侍會領著他進禦書房,未料卻是蓬萊殿。進殿時,嘉元帝正在用藥,滿殿的苦藥味撲面而來。
秦汜心中萬般思緒,面上卻分毫不顯,他走上前,俯身下拜:“兒臣有錯,請父皇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