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清脆的琵琶聲裡, 蘇虞虛攏著拳托起下頜。
徐采薇恐怕正是這個時候進的宮吧,她是怎麼混到教坊裡頭去的?
蘇虞下意識地往對面親王所坐之處看,視線裡秦汜正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她皺眉, 席上眾人喝酒均是淺嘗輒止,這人喝這麼多酒作甚?
蘇虞收回目光,偏頭往高臺上看,恰恰捕捉到嘉元帝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異, 驚豔有之, 訝異有之。
瞧見美人驚豔合情合理,可嘉元帝看到徐采薇為何會感到訝異?甚至, 那訝異多過了驚豔。
一舞終了, 蘇虞盯著徐采薇退了場。
轉頭, 瞥見嘉元帝正對著身旁的總管太監李忠國附耳吩咐著什麼。
蘇虞眨眨眼。
這是要將徐采薇納入後宮了?
一個舞姬到底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呢?姿色上佳不是理由,宮裡的女人一個賽一個地貌美, 光是美貌絕不足以嘉元帝冒著被言官彈劾的風險迎她入宮。
蘇虞手裡又開始揉捏起葡萄,一旁的蘇珞嘆氣阻她,她也恍若未聞。
驀地,她回過神來, 四顧之下喚了個小宦官至近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宮中趣聞。
蘇虞也知道宮裡的事兒多半不能妄議, 她胡扯瞎謅地一會兒問這麟德殿佔地多廣, 一會兒問禦花園有無蓮花池, 一會兒又問這宴席上的葡萄是何地上供的。
活像個第一次進宮見世面, 瞧著哪哪都新奇的小姑娘。
小宦官低眉順眼地答話。
他看著不起眼, 說話倒有條有理,問什麼也都答的上來。
蘇虞似是無意中問了句:“適才那些跳舞的舞姬都是教坊裡的吧?獻完舞便回教坊去了嗎?”
小宦官答:“回蘇三孃的話,確都是教坊裡的。如今這個時辰應是在偏殿歇著。”
蘇虞輕輕挑眉。
小宦官補了句:“後頭應是還有兩場舞曲,舞姬們雖是分批,但今晚應都是候著所有的表演結束再行一同出宮。”
蘇虞點點頭:“這樣啊。”
她有點坐不住了。
與其在這坐著聽著歌舞笙簫,胡思亂想,還不如親自去一探究竟,以解心頭之惑。
她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接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聽宮中之事。
又聊了會兒,她打賞了小宦官,命他退下了。
小宦官拿了賞銀,不聲不響地退到一旁。
蘇虞理了理思緒,片刻便轉頭對蘇珞和蟬衣道:“我去更衣。”
“更衣”是委婉的“如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正欲起身,忽想起什麼,問蟬衣:“今兒出門是不是帶了件鬥篷?”
蟬衣點頭,翻出一件白底繡仙鶴的鬥篷遞給她。
蘇虞解釋了句:“夜裡外頭涼。”
涼倒是其次。
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她總覺得不安,況且這大明宮如今已不是她的天下,她得謹而慎之。
她拿過鬥篷,也不急著穿,拿在手裡,隨後起身。她擺手示意蟬衣不要跟著,一個人出了喧囂的大殿。
宮裡人多眼雜,目標越小越好。真被人瞧見了,胡扯她迷了路,誤打誤撞也說的過去。
蘇虞穿上鬥篷,帶上帽子,攏了攏帽沿。
徐采薇退場有一陣子了,七彎八繞得知了地方,她便趕緊輕車熟路地直奔而去。她在這宮裡待了近二十年,連一草一木都爛熟於心,更何況是路。
時間並不充裕,打探一番之後還得盡早回去,她摸黑走了近路。小路人少,她反倒覺得安心。
穿過這片樹林,便是那小宦官說的偏殿。
蘇虞走著走著,忽然發覺後頭有人跟了上來,四周黑得兩手不見五指,她心下悚然,趕忙偏了方向加快腳步走過去,躲在一顆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