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這匣子裡裝著什麼呢?”蘇珞指著蟬衣放在手邊的紅木匣子。
那匣子做工精美,上頭雕著聯珠紋,小圓珠圍成的聯珠圈裡頭刻著一隻鮮美肥碩的桃子,匣子的搭扣是金制的,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蘇虞笑答:“寶貝。”
蘇珞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問:“可是裝了壽桃?”
蘇虞笑而不語。
寧國公府所在的興寧坊離皇宮挺近,馬車行駛了小半個時辰,蘇虞估摸著快到了,便掀開車簾往外看,入目即是蘇遒和蘇庭騎著馬的挺拔背影。
蘇虞眯著眼瞧。
她的父親呀,即便是在這長安的街上姿態從容地牽著韁繩,也透出幾分武將馳騁沙場的氣度。而阿兄與身旁並騎而行的父親比起來,則少了幾分淩厲與氣魄,多了幾分溫潤書生氣。
她忽然又悵然若失起來。
父親和兄長都還是記憶裡的模樣,連橫眉瞪眼都清晰如昨。記憶裡的他們從來都不曾老去,沒有白發沒有皺紋,永遠年輕。只留下她一個人把回憶拼拼湊湊,捱過一年又一年難熬的歲月。
父親也就罷了,戰死沙場也算是是他戎馬一生最好的歸宿。可阿兄呢?他才不過十七歲,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家未成業未立,那些曾說與她聽的豪言壯志都還來不及實現。當初他決絕赴死的時候,可還記得有她這個妹妹?
一旁的蘇珞探頭過來,問:“阿姊,看什麼呢?”
見她目光落在蘇庭身上,蘇珞不禁又笑起來,道:“世子哥哥是不是越發的俊了?阿姊是這些日子不出門不知道,他如今可是京城裡好多大家閨秀的夢中檀郎呢。”
“是嗎?”蘇虞放下車簾,語氣裡釀著連她自個兒都沒發現的笑意。
蘇珞點頭:“嗯!”
蘇虞老氣橫秋地嘆口氣:“阿兄在外頭這副假正經的模樣委實能迷倒一片涉世未深的小娘子。”
話落,馬車忽然停了,到了丹鳳門。蘇虞一行下了馬車,皇宮內就不允許馬車通行了,得下車步行過去。
丹鳳門的禁軍侍衛正一一檢查入宮之人的身份。蘇虞眼一瞟,瞥見父親解下腰間掛著的金魚袋,遞給了侍衛。
蘇虞微怔。大梁官員的身份象徵除了衣冠,就是這個魚袋了。按制,三品以上著紫袍,配金魚袋;五品以上著緋袍,配銀魚袋;六品以下著青袍,無魚袋。父親蘇遒是皇帝親封的從一品國公,服紫,配金魚袋。
侍衛恭敬地接過,將之開啟,取出一隻活靈活現的金魚符,勘驗過後,將魚符妥善放回魚袋,遞還給蘇遒。
“大人請。”
蘇遒接過魚袋,將之掛回腰間,領著蘇府一眾人穿過丹鳳門進了宮。
蘇虞回頭望了一眼,禁軍侍衛仍在例行檢查入宮之人的身份,她看到各色官服,也看到金銀魚袋。
她記得前世她走投無路在大安國寺裡遇見的那個人,似乎也有一隻金魚袋。
大梁三品以上的官員掰著指頭就能數出來,且都是上了些年紀的。武官諸如父親這樣的倒還好,文官裡頭服紫的三品大員無一不是垂垂老者,發已見白。
朝堂遲暮之氣嚴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她垂簾聽政,大力提拔從科舉中脫穎而出的寒門進士,這一狀況才有所改善。
後來,崔家垮臺,崔尚書告老還鄉,她力舉嘉元十一年的狀元江行坐上尚書之位,政事堂這才第一次迎來了一個不滿三十的年輕相公。
可如今,朝堂上的文官武將能服紫配金魚袋的,年紀最輕的也是四旬有餘。
那麼,一個德高望重、身家不菲、官運亨通的達官貴人,為何要在深夜去一個廢棄的小佛堂喝酒,還在那佛堂裡藏了那麼多美酒?
況且,按她記憶裡見到的種種,那人年紀應該不大。
那他到底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