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血腥氣。
一隻白鴿死相猙獰地掛在羽箭上,血水自心口淌下,染紅了羽毛。血珠子墜在石板地上,開出一朵一朵的梅花,在闃靜的大明宮裡落地可聞。
夜色沉沉,一顆星子也無,血色紅梅在稀薄的月光映照下愈發地妖冶起來。
一宮裝女子拎著羽箭不緊不慢地走,身後零落了一地的梅花,長長的泥金色披帛搭在她的肘間,伴著步子輕輕浮起。
漸漸地,梅花越開越小,鴿子的血快要流盡了。
這是一隻信鴿,載著主人縹緲的希望,妄圖飛出這方正如牢的深宮。可它終究未能完成它的使命,一隻羽箭當胸穿透,永遠地定格了它展翅欲飛的姿勢。
不知走了多久,披帛落了地,女子在蓬萊殿前駐了足。
她對身後的侍女擺了擺手,道:“在這兒等我罷。”
殿前的小宦官甫一瞅見她,立馬諂媚地跑過來行禮,俯首帖耳道:“蘇貴妃金安。”
女子目不斜視,徑直走進殿。
小宦官目送著她進去,目光在她手裡的鴿子上打了個圈兒,又抬頭瞅了瞅沉沉天色,對一旁留在殿外的侍女道:“蟬衣姑姑,要變天了呀。”
那侍女笑得清冷:“那李公公覺得這天是變了的好,還是不變的好?”
小宦官嘿嘿地笑:“自然是變了的好。”
那廂女子行至內殿,殿門口總管模樣的宦官對她低低道了句安。鴿子血順著箭尖滴落在他的鞋履上,他一動不動。
女子頓了頓,問:“聖人就寢了麼?”
總管答:“應是不曾,皇後殿下還在裡頭服侍聖人用藥。”
聞言,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隨後移步進了內殿。
總管眼角餘光瞥見那笑,心中涼了一涼。
殿外,濃重的夜色裡,各懷鬼胎的宮人們不斷地交換眼色。改朝換代更疊的,既不是他們的朝,也不是他們的代,見風使舵是他們在這深宮裡的立身之本。
殿內,燭火搖搖曳曳,榻上之人緊闔著眼,形容枯槁,不過五旬出頭已是頭發斑白,明黃色的寢袍也未能掩蓋他蠟黃的臉色。
榻前跪坐著一個人,身形幹瘦,神情憔悴,正把玉白藥盞擱在一旁的檀木小幾上,末了又起身替榻上之人掖了掖被角。
一旁的鏤空雕花銅香爐裡,一縷薄煙嫋嫋地燃著,愈來愈細,如同榻上之人的魂,不多時便要燃盡了。
女子進殿,一把將鴿子扔在塌前之人的腳邊,血水濺起,濡濕了那人繡鞋上繡著的鳳羽。
她涼聲道:“皇後何時學會的這飛鴿傳書的把戲?”
崔皇後轉過身子,低頭對上了鴿子烏黝黝的眼。
女子慢慢走上前,挨著崔皇後坐下,靠在她耳邊輕聲問:“皇後可是要傳信給崔尚書?可惜不巧,崔大人昨日便遞了辭呈告老還鄉了。”
崔皇後僵著身子,一言不發。
殿內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晃蕩不安的燭火下,那隻慘死的鴿子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見證了一代帝王的溘然長逝,作壁上觀了一場勝負已定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