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天羅地網和另一個女人的垂死掙紮。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血脈之間勾連的那條線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裡不堪一擊。
梆梆梆,殿外忽傳來報籌聲。三更了。
雕花銅香爐裡的那縷薄煙終於燃盡,只留下燈罩裡的燭火孤獨而又無助地顫抖著。
女子抬眸睨了眼榻上已呈灰敗之氣的皇帝,慢悠悠地起了身。
她把小幾上涼透的了茶端起來擱在崔皇後的面前,道:“皇後還是把這茶喝了吧,這出帝後鶼鰈情深的戲還沒唱完呢。”
半晌,崔皇後伸出幹瘦的手,拿起了茶杯。
女子緩緩勾起一抹笑。
崔皇後抬手將茶杯送至唇邊,輕抿了一口。
女子目送著茶水入了喉,語氣放柔:“姨母早些歇息吧。”
崔皇後自顧自盯著茶杯裡翻騰旋轉的茶葉,不曾對女子稱呼語氣的轉變有絲毫反應,儼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女子斂下笑意,轉身離開。正欲推開殿門之時,倏地寒光一閃,反射在鎏金銅香爐上,刺疼了她的眼。
女子猛地回頭,劍光襲來,腦子空了一瞬,待回過神來,劍刃已被她抓在手中,赤紅的鮮血霎時間便溢了出來。
疼痛刺激著神經,劍尖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崔皇後枯瘦的雙手握著劍柄,劍身微微發顫,她滿面的淚光裡忽地閃過一抹決絕,接著,她猛地從女子手中把劍抽走。
女子手中一空,踉蹌了一下,再抬頭一看,劍光已急不可耐地吻上皇後脆弱的脖頸,濺起一條血色匹練,劈頭蓋臉地鞭笞在女子瑩白的臉頰上。
恍惚裡,眼前閃過多年前的那個冬日,陽光暖得出奇,卻敵不過她眸中漫天的血光。朦朧中,耳畔忽響起少女撕心裂肺的哭聲,絕望而又悽楚,連綿不絕。
燭火倉皇地搖曳,映照出數條血色小河,安靜地蜿蜒在地毯上。
女子垂下眼瞼,整張臉都隱在陰影裡,目光自崔皇後汩汩流淌著血水的脖頸微微上移,捕捉到她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女子慢慢俯下身,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鼻腔,她低頭在皇後耳邊輕聲道:“您這又是何必?侄女知道姨母待我好,可您大抵忘了,那個在朱雀門前跪地慟哭的小女孩早就死了,您親手掐死的。”
言罷,她直起身子,抬手慢慢合攏了崔皇後瞪大外凸的眼,手上傷口滲出來的血抹在了皇後的臉上,異樣猙獰。
女子冷眼看了半晌,又從袖袋裡拿出一方素帕,面無表情地一點一點擦掉臉頰上的血跡。
末了,她站起身,推開了殿門。
候在一旁的總管模樣的太監立時迎了上來,一眼瞥見她宮裝上大片的血跡,目光後移瞅了眼被她關緊了的殿門,一時沒有出聲。
女子細長的柳葉眉耷拉下來,杏眼盈盈似有水光,幾抹愁色暈染其間。
她幽幽道:“聖人駕崩了。”
總管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尖聲喚了句“聖人”,便伏下身,額頭貼地,痛哭起來。
女子兀自走出了殿,步態優雅,絲毫不見淩亂。
殿外候著的侍女無言地跟上她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