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寧國公府一家子人在榮恩堂裡進晚膳。
上首的蘇老夫人一面用膳一面囑咐吳氏:“明日寒食,府裡的一應事務切莫犯忌,該禁火的就禁火。”
吳氏頷首:“兒媳省得。”
寧國公蘇遒只在一旁靜靜地母親吩咐弟妹打理府裡的庶務,這座府邸雖是他的,府裡的事務他卻很少插手。
老夫人又嘆了口氣,“進兒今年又回不來,去年寒食祭祖也沒回來,襄州那邊冷,他身邊也沒個體己人。”
話落,眾人皆不言。
吳氏埋頭用膳,斂去變幻的眸光。夫君常年在外任官,過節也難得回來。她總覺得老夫人這話是暗怪她不肯隨蘇進北上任官。
蘇遒也不知如何接母親的話茬兒,二弟無甚才能,又想做官,他便給他請了個襄州長史小官。
雍涼那一片的地界包括襄州,都是他親手打下來了,不少親信仍留在那駐守,二弟在襄州決計能過得舒坦,想回來也是隨時都可以回來。可母親年紀大了憂思過甚,他勸也勸過了,沒法子。
蘇遒轉頭問:“庭兒的訓練如何了?”
蘇庭答:“應是小有長進,改日同父親切磋切磋。”
“嗯,”蘇遒又偏頭問蘇琮,“琮兒的課業如何了?”
九歲的五弟蘇琮看了眼坐在他對面的母親吳氏,擱下筷子答話:“回大伯父的話,學到《論語·述而》了。”
“嗯,好生聽夫子講課,等你再長幾歲,伯父便送你去國子監讀書。”
蘇虞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喝著一碗蓮子羹,午後吃了小半隻荷葉雞,半點不餓。正咀嚼著一顆紅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刺得她耳膜一疼,差點兒噎著。
蘇虞擱下筷子,看向正咳嗽不止的蘇瑤。吳氏正輕輕拍著蘇瑤的背,替她順氣。
堂內的氣氛忽有些不對,一時間靜得只聽得見蘇瑤的咳嗽聲。
蘇遒昨日回得晚,對昨日白天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只覺得氣氛奇怪,且上首的老母親聽著親孫女的咳嗽聲只悶頭用飯不發一言,底下幾個小輩又眼神飄忽不定。
半晌,蘇遒開口問:“二侄女這是病了?”
蘇虞在一旁忍不住腹誹,明知故問。
蘇瑤慢慢止了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道:“謝大伯父關心,侄女不過是偶感風寒,養幾日便好了。”
蘇虞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涼茶。
“請郎中過府瞧過了麼?”蘇遒問。
蘇瑤正欲答話,不想被吳氏搶了白——
“請過了,郎中說無甚大礙,”接著,吳氏話音一轉,“只是弟媳想把清暉園的水榭看臺置上欄杆,不知可否?”
蘇遒微微皺眉,道:“弟媳想置就置便是。”
吳氏睨了蘇虞一眼,解釋道:“府上郎君娘子們在水榭裡玩耍時不小心落了水就不好了。”
蘇遒立時明白了這話裡頭的深意,如刀的目光不假思索地落在正一小口一小口喝茶的蘇虞身上。
蘇虞活了兩世還是不得不屈服於父親的“淫威”,兒時的陰影實在是太深了。她有幾分委屈,又有點佩服父親對她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