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世家供奉的青羽火鳳名為南儀。它乃仙獸鳳凰與妖獸青鸞的混血, 因血統不純無法留在仙界, 只能放在凡間孵化。這南儀原是住在蓮華境中的梧桐樹上,每日刻苦清修,只求早日飛升,去往仙界見到自己身為鳳凰的父親。
然而, 某日不知從哪來了個青衣劍修, 抱著盆草就闖入了蓮華境, 還拿走了支撐蓮華境結界的鎮魔石。這鎮魔石乃是秘境清氣之源,南儀在此境住了三百年, 始終無法靠近。這抱著草的男人來時, 秘境陣法卻像是迎來主人一般, 毫無阻礙地就任由他取走了鎮魔石。
南儀對這樣的情況很好奇,便偷偷跟著男人暗中觀察, 誰知, 這一出去,居然就尋不到蓮華境入口了。它最喜歡的梧桐樹和父親留下的仙氣就這樣沒了蹤影,青羽火鳳很是委屈, 只能繼續跟著那男人, 要求他負責, 給自己尋到新的棲息之地。
這天下只有風奕會抱著盆草到處走,那男人自然也是他。以他的脾氣自是完全不理會南儀,一人一鳥走回了滄浪峰。南儀一路上都在尋找漂亮的梧桐要求風奕品鑒,奈何風奕眼裡除了仙草都是凡木,他們聊著聊著, 最後就打了起來。
南儀沒想到一個人類修士竟能擁有堪比活佛的金身,以他半仙的修為都不敵此人,它是好面子的鳥,當即搶了靈山的梧桐飛走,扔給風奕一團鳳凰火聲稱來日再戰。
青羽火鳳壽命漫長,離去後便知認真修行想要報仇,誰知那令它生氣的劍修沒幾年就突然死了。它找不到蓮華境,唯一的熟人也不在了,忽的就感到無比寂寥。就在這時,一隊來此地歷練的少年修士遇險,南儀瞧著其中一人長得和那該死的劍修有幾分相似,便將人救下養了起來。
照它的想法,養仇人做寵物,這多解氣啊!誰知,這一養漸漸就養出感情來了,等這小子死了,它又繼續養他的兒女,一代代下來,不知不覺這些依附於它的修士竟形成了家族,還搶了地盤專門供養這照顧自己的青羽火鳳。
南儀當時就懵了,不是它在養人玩嗎?怎麼幾百年後就變成人養它了?這不對啊?
雖是如此,已經習慣和人相處的青羽火鳳到底捨不得走,見天羽世家送來的梧桐樹都挺不錯,便也就留了下來。南儀還教會了他們化形之術,讓這些小家夥能夠變成飛鳥與自己共同翺翔於萬裡青空。
這便是天羽世家的來歷,還與劍修有些淵源,所以,天羽世家對東靈劍閣雖也不是特別待見,到底不如其他北方門派那樣敵對。
鶴五奇失蹤後,天羽世家立刻派出所有精銳進行搜尋,怎知他竟突破了雪衣天城防線去了南方,還偏就落在了劍修手裡。這個訊息傳回家中時,家主鳳迴天本欲親自前往東靈劍閣找回孫子,最後還是幽閑焦明將其勸阻,自請來到南方。
天羽世家子弟無姓,幼時以凡鳥取名,待到修為有成便改名為神鳥,族中只有家主才能用鳳字。因此,幽閑雖是這一代最為傑出的修士,因父親鳳迴天還在擔任家主,也只能取似鳳的焦明為名號。
天羽世家上一代家主為鶴五奇之父——鳳鳴川,他與幽閑焦明皆是鳳迴天之子。傳聞當初鳳迴天本是屬意二兒子繼承家主之位,奈何此子無心家事,未等父親意定,便自行取了幽閑焦明的名號,等同婉拒鳳姓。鳳迴天無奈,這才立了大兒子做家主。鳳鳴川死後,幽閑焦明依然不願做家主,鳳迴天這才出山,以四百歲高齡再掌家族大權。
能被選作家主的修士不會是一般人,這幽閑焦明自然也不好對付。顧餘生與釋英正在調查劍冢陣法,突然沈逢淵派人來請,二人雖疑惑,仍是立刻趕到待客大廳。
劍修所用大廳佈置古樸簡潔,當他們趕到時,沈逢淵位於主座,客座上一名藍衣修士正搖著羽扇,觀其衣衫皆以長喙疏翼的焦明鳥為紋,垂落的長袖亦是用青綠相間的孔雀翎為飾,應當就是傳聞中的幽閑焦明。
顧餘生剛至,同樣位於客座的天方子便給了他一個慎言的眼色,待他眸中有了反應,這才悠悠道:“顧少俠,這位幽閑焦明要將你的至交好友帶走,鶴公子是你救回來的人,如何處置,沈掌門還想聽聽你的意見。”
至交好友?救?
這與事實不符的用詞立刻引起顧餘生警惕。天方子這樣的人每句話都有其考量,顧餘生垂眸略為思索,當即有了主意,配合地應道:“如今南方局勢混亂,我與鶴公子一見如故,決定親自送他歸家。”
此話一出,天方子立刻拋來了個贊揚的眼神,他們與幽閑焦明周旋許久,本是想尋到一個調查北方的機會。誰知此人就是一味裝糊塗,只稱鶴五奇是迷路到了南方,一碰上公事便說自己是個閑人,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除了帶侄兒回家什麼都不知道。
鶴五奇是北方修士,東靈劍閣強留本就不佔理,如此胡攪蠻纏倒是拿他沒辦法。天方子見沈逢淵皺眉,無奈地感嘆劍修臉皮終究不夠厚,這便親自出馬演了起來,只稱顧餘生救鶴五奇於危難,二人相交莫逆難舍難分,不是他們不放,而是鶴五奇不肯走。
論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本事還是天方子強,沈逢淵雖是白了他一眼,仍命人請了顧餘生來,本還擔憂師侄耿直地戳破他,誰知顧餘生竟接的很好,還趁機自請前往北方,倒是讓老掌門頭一次認清自己繼承人肚子裡的壞水著實不淺。
幽閑焦明也知劍修不是什麼玲瓏剔透的人,見這青年表現真摯,也懷疑起了是不是自己那侄兒當真貪玩。不過,無論有何理由,南方修士都不能踏入北方,他認真打量著顧餘生,只道:“閣下便是東靈劍閣下任掌門吧,貴派事務繁忙,這侄兒我自己照料即可,便不勞你費心了。”
南北邊境都被雪衣天城隔斷,縱是再打一場南北之戰,以如今南方的實力也不一定能順利打到天羽世家。再說,過去他們與雪衣天城開戰後,勝邪長老便被北方聯盟圍剿而亡,顧餘生絕不能失去這個明顯知道很多線索的長老。不能硬打,那就只能尋找機會潛入,送鶴五奇歸家,便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天方子的用意顧餘生已經明瞭,仗著自己外表年輕,強大修士很少對他有所防備,只作出劍修一貫的正直模樣道:“我已答應保護鶴公子安全,他在南方出了事就是我的責任。若焦明前輩不肯,我只能讓鶴公子再住些時日,待閣中事了再護送他回到北方。”
他這表現完全就是死腦筋的耿直少年,然而,幽閑焦明聞言卻是忌憚地抬了眼,語風平淡地問:“果然深情厚誼。閣下身份貴重,只怕不會孤身隨我侄兒來天羽世家吧?”
這常年與陰謀打交道的老鳥可沒鶴五奇那麼好騙,沈逢淵見狀也不隱藏,直接就道明用意:“餘生乃我東靈劍閣繼承人,自然不能以身犯險。奈何他與你家三公子是真的投緣,我始終不放心他獨自返回,也只能派幾個長老隨行護衛了。”
放你家小鳥可以,帶我們的人去北方,大家等價交換。
幽閑焦明瞬間領悟其言語含義,對這要求未置可否,只問:“敢問東靈劍閣要派出哪位長老?”
“片玉長老是我東靈劍閣最擅輕盈劍法的女修,且她多年行走各大秘境尋寶,任何突發狀況都能應對自如。青囊長老則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醫修,有他在,隨行修士都等於多出了一條命。他二人隨行,我很放心。”
沈逢淵本是想給顧餘生半月時間熟悉閣中長老,誰知這師侄竟已等不及去北方,他也只能順著年輕人更改計劃。執法長老需要維持門派秩序不可輕易外出,這片玉長老便隨著顧餘生出行吧,反正戰中培養的情誼也比閑話喝茶的萍水之情可靠。
兩個元嬰修士,一個深淺不知的下任掌門,讓這些人來到北方的風險著實太大,幽閑焦明當即就皺眉道:“如果在下沒記錯,你們的片玉長老一年前強搶無心世家大公子的愛妾,如今他們通緝的賞金都還沒撤。至於青囊長老,雪衣天城怎能見得了他?”
劍修果然無時無刻不在惹事,隨便拎出個長老都和北方有仇怨,沈逢淵估摸著這滿門上下就沒有個北方不恨的劍修,只能奉承道:“天羽世家供養的青羽火鳳堪比半仙,各位座下盡是神鳥異獸,什麼雪衣天城、無心世家,在你們眼裡不過土雞瓦狗爾。三公子邀請朋友做客,輪得到他們置喙?”
此話一出,天方子便斜了他一眼,暗道:劍修就是劍修,就算是客套話也說得滿是嘲諷,讓人只想揍他。這家夥還好意思說是被他帶壞了,他天方子交友滿天下,除了這劍修,哪個修士對他有過惡感?劍修這天生的嘲諷才能,他可不敢相較。
天方子默默腹誹,被嘲諷的幽閑焦明卻是神色一僵,回答的聲音也冷了幾分,“我那侄兒年紀輕輕,邀人設宴皆需長輩準許,不可擅自做主。”
劍修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他們可是聞名天下的石頭腦袋,南山都不知道撞塌多少了,這修真界有誰敢和劍修比頭硬?
幽閑焦明態度強硬了起來,顧餘生卻比他更絕,斬釘截鐵道:“原來鶴五奇在家中如此不受寵,那我更不能讓他回去任人欺淩了,送客。”
年輕人就是擁有意氣用事不講道理的特權,更別提顧餘生是即將成為掌門的年輕人,幽閑焦明見他真要趕人了,心知想要不付出代價要回鶴五奇是不可能的,只能妥協道:“姬歲可以,但釋英……雪衣天城已嚴令禁止他踏入北方。”
釋英不擅與人勾心鬥角,他們說話時便保持沉默,直到牽扯到了自己,終於抬眼冷冷問了一句:“他們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