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之上陰氣密集, 釋英也不確定會查出什麼, 想著王掌櫃一個普通人不宜再與他們隨行,便開口道:“方家我們自己探查即可,你回去吧。”
然而,王掌櫃聞言卻沒有立刻離去, 反倒有些猶疑道:“幾位……”
他一路上都頗為熱情, 任何問題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釋英見狀便問:“可是有事相求?”
果然,王掌櫃一見有戲, 立刻就試探道:“是這樣的, 劉二好歹是修士後人, 留在我這個小店也沒個出息,道長若覺他還算伶俐, 可否帶在身邊伺候?”
王掌櫃自小便聽著劉老太爺的故事長大, 對劉家很是敬重。劉二父母意外身亡後,他便收養了這劉家血脈,如親生兒子般養大。他想, 劉二在鄉下混著也不是個事, 如今難得遇上願意和他們閑談的修士, 自然想為這小子謀個前程。
生意人行事最是圓滑,他先是將三人帶到劉老太爺的廟,又借機述說劉家事跡,為的就是讓這些修士對劉二有幾分同情。萬沒想,這本是出自私情的行為, 竟將重要線索送到了釋英面前。
釋英雖無沈逢淵的天眼,卻也看得出劉二性子不夠堅毅,並不適合成為劍修,此時只道出實情:“我們這一道修行極苦,他受不住。”
若無強大意志支撐,常人根本無法透過劍修入門磨煉,顧餘生也覺這對外界還有掛念的年輕人沒必要放棄一切成為劍修,不過,見了王掌櫃真心為義子擔憂的模樣,仍是建議道:“師父與天嶺宗有些交情,或許可以給天方子前輩一封書信,我想他會妥善安排。”
天嶺宗待遇極好,的確是普通人夢想成為的修士,釋英倒不介意和天方子打聲招呼,只是看著王掌櫃認真道:“你身患惡疾命不久矣,他若踏上修真之路,連為你養老送終都難,確定要如此?”
以南方第一醫修的眼力,初見時便看出王掌櫃患有隱疾。釋英也知方家是萬陽縣的地頭蛇,許多事本地百姓未必敢說。他本是想以丹藥換取情報,不想王掌櫃對自己身體隻字不提,全部心思都撲在了劉二心上,所謂人性,當真難料。
王掌櫃其實分不清修士有何不同,只是見這二人與上次來的冷漠修士不同,待他們較為隨和,便盡力一試。未想這外表年輕的修士竟一眼看破他這隱藏的頑疾,當即將釋英看作本事高強的人物,笑容又熱情了幾分,“道長果真神人。我這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叫鄉親們抬了往陰寒山一埋就是,哪用得著他?”
他既如此說,釋英便不再多言,掏出天方子贈送的玉符送入一道神識,隨即放入老者手中,“這枚玉符中已留下我的神識,拿著它去天嶺宗,報上青囊長老名號,自會有人前來相迎。”
王掌櫃雖不識修真門派,從方家也聽說過天嶺宗聲名,聞言立刻大喜:“多謝道長!”
鶴五奇沒想到一個天嶺宗普通弟子的名額就讓這人高興成這樣,這是他頭一次認真打量王掌櫃,外表只是很普通的五十老者,衣著打扮在鄉下雖算得上好,到底入不了天羽世家公子的眼。不過,這為劉二操心的模樣,倒有些像他的祖父。
鶴五奇的祖父正是如今天羽世家之主,乃是北方境界最高的修士之一。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把一個凡人和這樣超絕的修士相提並論。
只是,為了這些許的熟悉感,他仍是自腕間金圈掏出一瓶丹藥遞了過去,“不過是心肺有些問題罷了,掌櫃的,你家小二竟敢懷疑我的本事,你把這枚百草丸吃了,讓那小子知道誰才是厲害修士。”
百草丸乃是高階修士的續命靈藥,一旦服下,即便丹田受損亦可維持真氣不散,治療此等凡疾自然綽綽有餘。鶴五奇聲稱身上空無一物,如今卻憑空掏出此等靈藥,釋英見狀眼眸一深,將袖間本欲相贈的藥瓶收回,只淡淡道:“出手便是百種靈材製成的極品靈丹,天羽世家果然不凡。”
王掌櫃聞言怎會不知這是好東西,立刻對這發色奇怪的小公子感激道:“多謝貴人賜藥!幾位若有什麼需求只管吩咐,小店定然全力完成,分文不取!”
修士當然不在意這些許金銀,釋英只隨意點了點頭,“回去吧,你方才所言已幫了我們許多。”
王掌櫃本是想為劉二尋個修仙的機會,萬沒想還得了枚仙丹,心中激動之餘,他看了眼神色平淡的釋英,終是道出了一個只有自己知曉的訊息,“道長,方家管事在客棧喝酒時,我偶然聽見他們說,前些年方家好像從宅子底下挖出了什麼東西,當場就有兩個家丁被嚇死了,方家老爺為此還請人做了十幾天法事。”
修士畢竟是外來人,王掌櫃一家卻是世代都住在萬陽縣,若是被方家知道是他透露了此事,將來少不得要報複。他本在猶疑是否該說,如今得了這樣的好處,總覺隱瞞下來對不住恩人,終是冒著被滅口的風險道出了事實。
王掌櫃到底不敢和方家對抗,小聲將事情經過告知了釋英便告辭返回,離去時面上還有幾分懼怕。這就是個普通的生意人,雖有幾分小聰明卻膽小怕事,若不是為了劉二,大概也和其它百姓一般將嘴閉得很牢,絕不會冒險得罪方家。
鶴五奇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忽的明白了問題所在。其實凡人一生所追求的東西,在修士眼裡只是隨手可得的普通事物。他並不討厭這樣的交易,只需要給凡人一些自己用不上的東西,大家就都能開心。可是,修士所付出的到底不是多有價值的寶物,要凡人付出一生為奴的代價,確實不合理。
誰也沒理由無償保護他人,支付報酬是對的,只是如今北方聯盟開出的價格太貴了。
他的神情似有所悟,釋英不知這位未來的北方之主在想些什麼,只是平淡地指出此人撒謊的事實:“你說自己除了護身法寶什麼都未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