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不容許任何邪魔接近自己的仙草,所以,從繼位那天起,便一直在為自己尋找一個完美的葬禮。
這就是,二人如今都尚未察覺的,顧掌門隱藏的真相。
夢境中的自己令顧餘生有些害怕,他沒有去提及此事,只努力用平淡語氣交代自己所記得的過去。他已不再是對修士一無所知的孩童,也能推斷出自己的身體定然已被改造成了魔靈所需的容器,或許,某一天便會猝不及防地化作魔物。這樣的存在,還是除去更為保險。
坐在他面前的釋英一直保持沉默,顧餘生不知道師父會如何處置自己,反正身份已經暴露,索性大膽起來,就著這跪著的姿勢,上前將頭靠在師父的腿上,見師父並沒有推開自己的意思,又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等了這樣久,他已是比釋英還要高大的青年,再無法被師父抱入懷中,不過,能夠如此抱住這個人,顧餘生也已滿足。他將拾花劍扔開,手無寸鐵地對師父輕笑道:“師父,拜你為師的那一天,我真正想對你說的話是——我叫顧餘生,是為你而誕生的劍修。”
劍修棄劍便是完全放棄抵抗,釋英明白,此時就算自己出手,這人也不會躲。他垂眼看著這自己最熟悉的面容,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當年北方所聽見的一句話——“你以一己之力殺了我們全部守衛,是我見過的最強修士,可是,你勝得了人心嗎?”
那時,他輸了。
他殺了所有參與此事的醫修,揭開了他們用凡人做研究的真相,可是,沒人在意這個真相。南北修士因此交戰,雙方死傷無數,除了部分劍修,世人皆認為他是禍患。他不願東靈劍閣因此再受損失,也不想再接受這樣的指責,從此隱居穿林峰,再不踏足外界。
直到今日才知,原來當初也不算全輸,他還是贏過的。
釋英從未將顧餘生和那時的男童聯系在一起,當初他確定懷中人已完全失去生機,這才將他放下,轉身與追兵交戰。待到戰畢,滿地都是屍體,他也無暇再去尋找那具男童屍身,又在新一波修士的追殺下開始逃亡。
他不知道顧餘生為什麼又活了過來,也無法確定這個徒弟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甚至連辨認他說的是真是假也尋不出證據。
然而,此時他什麼都沒問,只是憑借本能摸了摸徒弟的頭,試著去想此時作為人該說出什麼話語。
並不擅長與人交流的仙草尚未組織出言語,顧餘生卻因這個舉動眼眸一動,本是最為冷硬的劍修,此時卻突地輕聲請求道:“師父,我會努力成為你所喜歡的正道修士,別丟下我,好嗎?”
這話令釋英愣了愣,他還是無法找出人的應對手段,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只按照仙草的思維方式回出實話:“我本就很喜歡你,為何你還要努力?”
他當然是喜歡顧餘生的,從第一次見到掌門的那天,他就認為這個人可以帶領東靈劍閣走向正確道路,是個難得的正直修士。即是如此,顧餘生又何須再改變?
此話一出,顧餘生再無法保持冷靜,猛地起身,一把將這日思夜想的人擁入懷中,待到發現釋英因此驚訝的眼眸,方才連退幾步,再次恭敬跪下,低頭道:“逆徒顧餘生冒犯師父,甘願領罰。”
釋英本是因他舉動有些震驚,卻也沒覺有何排斥,聞言疑惑道:“你沒做錯事,我為何罰你?”
顧餘生確定他是真的沒反應,一時也不知該不該高興,最後只能無奈嘆息:“師父,我的自制力並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強大,一時沖動便會忍不住冒犯於你,你若不及時制止,下一次定會變本加厲。”
他今日是真的豁出去了,反正往事已然暴露,自己也不可能做個師父心中的完美修士,不如再崩塌一些,以免往後做出沖動之事。
然而 ,釋英從不覺和徒弟親近一些有何不好,此時只是淡淡道:“關於如何教導你,為師自有分寸。”
末了,他又想起顧餘生過去經歷,想來這個徒弟很是需要長輩關愛,人常說師父等同半父,他雖未曾開花結果,也該承擔起做師父的責任。如此一想,又放柔了眼神,試著學沈逢淵對徒弟那樣輕輕一笑:“我並不介意被你當作親人看待。”
顧餘生的過去中蘊含了許多資訊,釋英安慰過徒弟便起身前去調查,徒留青年在院中呆立了良久,彷彿不相信這一關就這樣簡單地過去了。
師父,竟一絲都沒懷疑他會說謊。
待到師父身影遠去,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釋英腰上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掌間,令人難以忘懷。
默默回味那感覺,顧餘生苦笑一聲,無奈嘆氣:“可是師父,沒有血緣關系之人若要成為親人,只有一個方法……你真的肯嗎?”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也清楚師父或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釋英回答時的淺笑,便不自覺喃喃道:“你既這麼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當然知道不可以有這樣的念頭,可是,既然已經無法做個完美的好人,偶爾做一次壞人,應該也無妨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顧餘生鐵骨錚錚):師父,看見這塊鍵盤了嗎?你若是不信我,我就跪給你看!
釋英:好,我信你。
顧餘生:不,我不信,你讓我抱一次,證明你真的沒嫌棄我!
釋英伸手):事真多,來。
顧餘生滿足):坦白從寬,掌門誠不欺我!
沈逢淵:等等,我沒寫過這種劇本,是你師父腦迴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