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都察院俱本參劾了閩浙總督明安圖怠政散漫救災不力、剋扣救災款項遮掩藩庫虧空等事後,楊四維幾次登門都被蕭遠山以裕親王病體沉重不能見客為由擋了出來。這天,楊四維再次登門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著簡單的中年人。
蕭遠山現在最煩的就是楊四維,他把翊勳病情反複的責任一股腦的都推到了楊四維的頭上,因此從沒有好態度對他。“您還是歇了吧我的都禦史大人,怎麼著這光天化日之下您就非要到我們這門口尋晦氣呢?走吧,走吧……”
“蕭管家,本官知道因為明安圖的事兒你對我有成見,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成見耽誤了王爺的大事啊!我說句託大的話,我楊四維認識王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兒泥巴呢!”
“楊大人,您是朝廷的一品大員,我蕭遠山一個下人,不敢對您有成見,只是我一個無官無品的白丁也不怕您參。我今兒給您說句實話,我著轉身關了大門,把楊四維幹巴巴的晾在了門口。
楊四維無奈的搖搖頭,只得往回走。門口影壁牆下與他同來的那個人卻笑道:“你堂堂總憲大人也有進不去的門哦?”
“哎,我是把裕親王身邊的人給得罪了……和泰那個家夥現在見我就吹鬍子瞪眼睛的,一向謙和處事的蕭遠山如今也敢丟臉色給我咯!”
“我看吶,你這個一品皇堂今兒還是沾沾我這個山野村夫的光吧!”那人說著,將頭上的暖帽撣了撣,又整整衣服,邁步上了臺階,輕輕拍打門環。門房開門看時,是個平民打扮的中年人,便恭敬地問來由。
這人一臉和氣不急不緩的說:“煩勞跟府上管事的大人通稟一聲,小人是名郎中,略通歧黃之術,今聞皇爺生了病,不知能否冒昧請脈。”
門房因又瞥見影壁背風處的楊四維,點了下頭問道:“先生跟那位大人是一起的麼?”
“也算,也不算。”
“您稍等,我這就去回。”門房說著掩了門進去回話。
翊勳寢房的明廳裡,翊功夫婦也在。翊功自打班師回京後,除去陛見和跟太後請安的那日沒有在裕王府外,每天都在這裡,他實在放心不下哥哥的病情。聽了蕭遠山的回事,翊功問:“楊四維剛才跟你說什麼來著?耽誤王爺的大事?”
“回十四爺的話,他……他是這麼說來著……”
翊功看看伊蘭:“axa嫂子),你說會不會是這楊四維給哥哥找了大夫來?”
翊勳聽了苦笑一聲:“遠山膽子越來越大了……敢給朝廷大員吃閉門羹了……”
“哥,你怎麼醒了?”
“成天這麼躺著,能睡踏實麼……你親自出去一趟,問問楊四維怎麼回事兒……當年西北的事兒我都沒埋怨過你蕭遠山,你如今怎麼好把氣都撒在人家身上呢……”
蕭遠山被翊勳說的低了頭,引著翊功來到大門外。見過禮,楊四維才把事情的原委跟翊功說了個清楚。“豐親王明鑒,裕王爺的病四維自知難脫幹系……恰好今日遇著我一位故舊,說來算是個半隱山林之人,但他家祖上世代行醫,是我們鄉裡熟知的神醫世家……”
“楊大人,我就不跟您客套了,您這位老鄉真的能治好我哥哥的病麼?”
“我此次來就是想請王爺恩準,讓他給請個脈,至於治則麼,大可以跟太醫們協商斟酌著來。”
“好!請楊大人和這位先生府內說話。先生如何稱呼?”
“汝州謝元和”
翊功忙深施一禮:“恭請謝大夫!”
謝元和沒想到他一個親王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便忙口稱不敢,還禮而行。
翊功一邊走著,一邊跟楊四維說:“蕭遠山那個混小子,剛才已經被王爺罵了,楊大人宰相肚裡能撐船才好啊……”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四維辦事操切,皇上已經面斥過了,蕭管家對王爺一心不二,遷怒於我實在也是情理之中的……”
說話間,翊功引著他們直奔了翊勳的寢房,此時的寢房裡只有和泰和黎樂村在,謝元和並不多作禮,而是目不轉睛的打量著翊勳的臉色和神態。楊四維簡單扼要的將情形跟翊勳說了,又給和泰介紹了謝元和,才試探著問翊勳的態度。
翊勳半臥在一張紫檀木的萬字紋雕花羅漢床上,身下墊著厚厚的軟墊,對他來說,找一個舒服的姿勢躺著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畢竟當年他從西北迴來後,曾久久的不能下床。他仔細的打量著謝元和,見他雖然粗布衣著,但身上果然有著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先生是千裡迢迢入京來的,還是偶爾在京……被楊大人拉來的?”翊勳笑著問。
“實不相瞞,在下本是個散居山林的村夫,十幾年連省府都不曾去過,何況京師啊!自上個月四維兄便開始一日一封信的邀我進京,本來沒有啟程的打算,可他竟然派了自己的兒子親自登門……不來不行啊……”
“看起來,謝大夫在楊大人的心目中,必然是醫術了得的高士咯……”和泰因多少還對楊四維不滿,便在言語上也沒客氣。
“和泰!”翊勳忙叫住他。
“歧黃之術嘛,一個秀才半個醫。謝某平素從來不敢給達官顯貴看病的,怕的是看不好反落了埋怨,看好了呢又害了眾生……不過是四野鄉鄰無錢醫治的,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讓我給開幾個方子罷了!”謝元和輕描淡寫的說著,臉上的淡然絲毫未改。
“先生這話說的對……我現在的樣子,也只能說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除了謝元和以外的人聽翊勳這樣說,忙都起身謝罪。翊勳無力地擺擺手:“你們怎麼都聽不得實話麼……不知道在謝先生這裡,我這匹死馬是醫得還是醫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