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爪在霧星的要求下認真舔梳了自己的毛發,坐在比其他學徒更接近中心的地方,感覺高處不勝寒。貓們三三兩兩莫名其妙地來了:現在沒有夠年齡的幼崽或者學徒,大家都不知道霧星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們的學徒明爪今天……”
明爪感受到了身後地面傳來的震動,似乎是流爪摔了一跤。不過這也是符合常理的,突然聽到這種訊息,還以為是要把她任命為武士,誰都會很驚訝。
“……從森林裡中發現這兩只幼崽,英勇地從蛇口中把他們救下。現在,這兩只幼崽應該加入我們的族群了!明爪,上前來,為他們命名!”
盡管夕陽西下,明爪卻感覺前所未有地,被披上太多的光暈,接受了自己不配的榮譽。身後,她聽見了貓們的竊竊私語。“怎麼喂養他們?”這些話的主旨仍然是這一句,在老貓沙啞的音調裡、武士強壯的音調裡、學徒細柔的音調裡、巫醫深湛的音調裡,被重複了無數次,明爪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
她已經問過這兩只幼崽這個問題了,所以輕輕把前爪放在小公貓身邊說:“這只貓應該叫小龍,這是他自己的意見;這只貓則應該叫做小蒲公英,她的毛發向蒲公英一樣漂亮柔軟。不過我希望他們能夠透過正式的命名儀式,而不是我說說就算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到你成為一名學徒,你的名字就叫作小龍;你的名字就叫做小蒲公英。”霧星朗聲說,“我們將會在馬場貓的幫助下養育這些幼崽,直到他們成為學徒!”
會場中間的貓逐漸散去,長老蘚毛卻走向兩只幼崽.
“怎麼回事”明爪下意識問道——和這兩只幼崽呆在一起,似乎她的母性也真的有所加強。
蘚毛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嗅聞兩只幼崽。良久,她慢慢說道:“你知道我當了很長時間的貓後。”
明爪仍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玳瑁色長老到底指的是什麼?
“那你知道我曾經撫養過不屬於我的幼崽嗎?”蘚毛說,聲音仍然是蒼老而不太好聽,卻彷彿有一種歷盡劫波之後的平靜,像風暴之後的次日清晨,“我收養了兩只幼崽,他們的母親死於難産。”
這是在貓族中常見的事情,明爪仍然一頭霧水。
“……他們就是現在的暴毛和已故的羽尾。你知道嗎?你不會不知道,他們的父親現在還生活在雷族,而且還和另一隻比他年輕很多貓有了孩子。”說到這裡,蘚毛啐了一口吐沫,“真不知道銀溪是怎麼看中灰條的!明明是她救起了他,大家都說英雄救美,她美和英雄都當了,居然愛上了又不帥、又弱的那貨,為了那貨去違反武士法典,為了那貨都不在族群裡生孩子,雷族貓又那麼遲鈍,她都沒法救活了才趕到,還回營地拿藥草,到底什麼要緊啊?”她的藍眼睛此時此刻就像冰淩,每說一個詞就狠狠地剜了一下,如果精神可以攻擊,灰條一定早就死了千百次了,“這貨說什麼捨不得孩子,他真捨不得孩子嗎?他是真捨不得雷族!被兩腳獸抓走活該!還又走桃花運又勾搭上一隻年輕母貓,還又生了仨幼崽!咳咳咳……”她突然發出一連串類似飛蛾卡在喉嚨裡的聲音,差點栽倒在兩只幼崽身上。
明爪準備扶她,她卻自己站了起來,喘著氣,慢慢地說:“也許我確實有點太生氣,但是你知道,如果這又是兩只混血幼崽怎麼辦?也許他們的父母就是要把他們放在森林裡,弄掉那股外族的氣味,然後再告訴我們是撿來的!”
明爪真想提醒蘚毛他們確實是撿來的,難道長老在間接懷疑她是兩只幼崽的媽媽?
“明爪,”星爪走過來,碰碰她的前腿,“霧星讓我們把他們送過去,現在。”
這時候蘚毛也從幼崽身上抬起了頭。“我從來沒聞到過這種氣味的貓,他們一定來自非常遙遠的地帶。這只公貓叫小拖?”
“小龍。”明爪面無表情地說,“沒有貓會鼠腦袋到起‘小拖’這種名字。”
“小龍?這就更鼠腦袋了。你們知道在四大族群建立以前的事嗎?”
“我不清楚。”明爪仍然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說,“傳說中有虎族、獅族、豹族三大巨貓族,但是蛾翅說那全是瞎扯,貓是巨貓的祖先。”
“在族群建立之前,急水部落就存在了。這是從他們那裡知道的,曾經還有一個部落叫龍部落的,比急水部落強大很多很多,他們……”
龍部落到底怎麼樣,明爪沒有聽到,因為這時候星爪和蝶爪已經各叼著一隻幼崽向營地外面走。她趕緊走出去追上她們,告別都忘了說。
幾乎已經進入了夜晚。天空是一種深湛的藍色,遠方的大海應該也就是這種顏色了吧。遠方的漆黑的樹影斑駁破碎,隱隱約約有一星火光般微弱、跳蕩的光芒,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馬場。
“你幫我叼著,我來解釋。”蝶爪說著,急急忙忙把小蒲公英放在地上,幼崽不滿地扭動著。明爪叼起小貓,蝶爪才壓低聲音開了口。
“那天,我根本沒有說完,但是看你們陷入沉思的模樣實在不像能接受更多資訊的,就沒有接著。”她說,“為了打探到關於絲爪身世的問題,我讓風族的幾只貓在既不屬於風族也不屬於河族的邊界領地馬場和我們見面。本來我想借口暮毛的幼崽有些咳嗽和你們去找藥草溜出去,既然有了把幼崽帶出去這個光明正大的藉口,那當然就不用了。等到把幼崽安撫好了,我想應該就得馬上出去見面。”
盡管已經長出了越冬的皮毛,明爪還是感覺一陣寒冷。“那你給我幫腔也是……?”
“鼠腦袋!”蝶爪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罵道,“像你這樣的貓怎麼能想出從戒備森嚴的風族那裡套出話的計策呢?當時你根本沒有提到計劃,我只是出於好心罷了。當你提到馬場的時候,我就感到一陣激動。不用說,你一定也沒注意到這個。”
星火逐漸放大、變強,然後出現了窗戶的形狀。
“好了,現在我們得找到那些馬場貓的住處。”蝶爪抽動著尾巴,“和他們約在這裡見面,他們還沒到。”
鬆脆的稻草在爪下斷裂,散發出一股甜香的氣味。似乎有暖風撲面而來,隱隱約約,從各個角落裡傳來的老鼠沙沙的爬動聲,在明爪耳中猶如仙樂飄飄,召喚著她去捕捉。
“小灰?絲兒?”她輕輕地呼喚著。這大約是第五個房間了吧,馬場貓還是不見蹤影。
“誰啊?”傳來了一個聲音。
她轉過身,向星爪和蝶爪示意。兩只貓很快走過來,小灰很舒服地臥在這看上去是谷倉的地方的角落。歲月帶走了他強健的肌肉,也磨平了他的性格。他彷彿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說道:“這麼晚了,你們到底有何貴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