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祺沒有吭聲。
阿禮噙著笑搖了搖頭,翻身下馬,他便也下了馬。兄弟二人牽著馬一道走著,阿禮說:“你守陵一趟,回來後知道為將來做些打算了,這挺好。但你這打算……怕是想錯了。”
“我就是想試試。”阿祺神『色』黯淡,“哥你不知道,這幾天我一想到香盈在母妃那兒受過苦、在嫡母妃那兒也是婢女的身份,我就……”阿祺都不知道那種滋味如何言述,重重一嘆,又道,“你說這麼下去,以後日子怎麼過?阿籮慢慢大了,日後問我母親在哪兒,我怎麼說?就算這個可以騙她,那她去正院時見到香盈呢?還要香盈對她行禮嗎?”
他煩『亂』不已地說著,顯然這幾日已設想了許多將來的場景。阿禮一語不發地聽著,待他說完,才籲著氣道:“但你若建功立業,就會更受矚目。到時候,你覺得給她名分會比現在更容易嗎?”
“可是我……”阿祺一下子被兄長說得懵住,滯了滯,難掩懊惱,“那您說怎麼辦!”
“其實你要是狠得下心,這就不是個事兒。”阿禮淡睃著他,“別的府也不是沒有和婢女生子的,當爹的狠得下心,做母親的也就鬧不出什麼。”
“你說的那是……”在阿祺心裡,那樣做的簡直就不是人!
他也清楚,別的府確實有侍婢生了孩子一輩子不給名分、孩子抱給別人養的,他不懂那些人為什麼真能心安理得地讓母親對孩子施大禮,對他來說,那想想都可怕。
阿禮看著他的神『色』又說:“你要是狠不下心呢,那也有轍。反正嫡母妃不是會苛待下人的人,你安心等等,等咱三弟當了逸親王,你可以跟他商量商量這事兒。”
阿祺:“……”
他說:“我也不能為了香盈就盼父王早日……那什麼啊!”
“哎,那就沒辦法了。”阿禮口吻悠悠,眼見弟弟面上怒意一騰,又正了『色』,“不是哥不幫你,是這事實在難變得更好。哥希望你靜靜心,別再節外生枝了,若不然……罷了,倒黴的反正不是你。”
倒黴的只有香盈。
阿禮這話在阿祺心裡一刺,又毫無反駁之力。
是的,不論他嘗試什麼,只要錯了,承擔後果的都只有香盈。
他還不清楚母妃究竟對香盈做過什麼,但母妃顯然是容不下她的,否則不至於把她推給正院。至於正院那邊,嫡母妃肯接著已是萬幸,他不能再貿然去惹嫡母妃不高興,否則香盈真就無處可去了。
阿祺一壁想著,一壁陷入沉默。阿禮瞧瞧他,也跟他一起沉默。
他這個當兄長的,當然希望弟弟的麻煩能解決,他也不想這麼和稀泥,可眼下不是沒別的法子麼?
阿祺不惹事,香盈在嫡母妃那兒就還有個安身之所,阿祺若惹事,這事會怎麼樣可沒譜。
他們的母妃那兒……
呵,當初阿祺在守陵,那些事他不清楚,阿禮可知道不少。
具體的情狀他沒瞧見,但有一回,林斕從東院回來都嚇哭了,他哄了半天才把林斕哄好。
母妃狠起來到底有多狠?他這個當兒子的都不敢深想。
“阿籮是孩子的小字?”阿禮思量著又睇睇他,“這你可別再父王母妃跟前叫。”
香盈姓羅,他娶這麼個小字是為什麼,並不難想。
阿祺點了點頭,應說“知道”。他原也是不打算跟父王母妃提的,只是想自己念著這個名字,能始終記得別放棄香盈。
幾日後眾人回到王府,緊隨而來的,是又一場忙碌。
首先,是蘭婧跟譚昱的吉日定了下來,選在了七月末。蘭婧聞訊後拍手叫好,說那會兒已經涼快了,穿著昏服折騰一整天也不會太難受。
而在那之前,首先要辦的,是阿祺的女兒的百日。
百日的日子在五月中旬,這會兒正熱,但熱也有熱的好處,顯得喜氣更足,不像秋冬天,總容易透出點兒蕭索。
百日禮也是前宅後宅同賀,前宅的宴席就設在正廳,後宅的則放在了東院。
所以那天正院格外安靜,玉引和明婧也都去東院參宴了。一眾下人沒什麼動靜地各做各的事,一方院子在夏日裡硬顯出清冷來。
或者說,也沒別人覺得清冷,只是香盈自己覺得清冷而已。
那種提不起勁兒地感覺好像在這一天湧得格外濃烈了些,她想讓自己不這麼沒精打采,便想象東院裡給孩子過百日的場景,但她越想,那種清冷又沉悶的感覺來得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