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澍遲疑著,從口袋裡掏了會兒,又在包裡翻了好久,找出一部黑乎乎的諾基亞老人機。
時亦筠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摁了幾下,然後螢幕突然間滅掉。
言澍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沒電了……你有手機嗎?”
“我沒帶。”時亦筠失望地說,鼻子眼睛迅速擠到一塊,嘴巴不滿地嘟起來:“不會要在這裡呆一晚上吧!我靠!我怎麼這麼倒黴!”她說著瘋狂將頭發揉得亂七八糟,蹲到一塊凸出的石塊上暗自碎碎念。
言澍看著時亦筠抓狂,心裡默默想著方案,卻沒什麼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天陰陰鬱郁的,先前澄澈的月光漸漸變得模糊灰暗。
言澍叉腰抬頭,黑乎乎的夜幕上,唯一皎潔的月亮被團團烏色的雲圍住、擠壓,最後被徹底覆蓋。於是夜更黑了。
“啊!下雨了!”時亦筠突然尖叫了一聲。
言澍定住,也感受到點滴涼的水像一根根針輕輕紮在面板上。他正準備說雨不下大就沒事,雨水卻一瞬間密集湧下,噼裡啪啦,直灌向人的腦門。
手忙腳亂找處避雨的時亦筠想起自己的登山包,於是扒拉了一會兒,將帳篷布拿出來披在兩人身上,等雨小會兒的時候和言澍合夥把帳篷搭起來,這樣就能勉強湊合一晚上了。
本來就小的單人帳篷,現在容納著兩個人,幾乎都不能展開手腳。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抱膝蓋坐著,即使這樣也肩膀擠著肩膀,瞬間逾越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偶爾的摩肩擦踵,使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反應。骨頭和面板一寸寸緊繃,這種程度的排斥簡直到達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時亦筠不由自主輕聲笑了。
言澍端放著身體每個部位,只用眼角掃了一下時亦筠的臉,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時亦筠分明看到他的發絲都在緊張得發顫。
“你——”時亦筠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個字。
言澍沒有回應她,死死抿著嘴唇。
時亦筠明目張膽地扭頭打量他。天然卷黑發濕漉漉地貼面垂下,微垂的脖頸和側臉在黑夜裡雪白耀眼。亞麻色的針織薄套衫被雨水染成了大片大片的黑色,寬松黑褲粘在身上,褲腳毫不避諱地捲起,慘兮兮地滴著水。
時亦筠想著高傲得像只白天鵝的大畫家此刻竟然和自己一起陷入落湯雞的境地,於是大笑起來,笑得完全停不下來,笑聲張牙舞爪地回蕩在黑暗中。
笑完她狡黠地湊近言澍:“言先生——”
溫熱的呼吸裹挾些許濕漉的水汽噴到他側臉,言澍只覺得渾身惡寒,狼狽地往後靠下身子。
時亦筠雙臂環胸,臉上是惡作劇得逞後的笑容:“言先生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言澍重新擺好坐姿,臉上已明顯籠上微薄的怒意。
“你不要太過分。”言澍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句話。
“嘿嘿,在言先生面前,我哪敢過分。”時亦筠一邊打趣著,一邊擠褲腳,嘴裡還“嘖嘖嘖”著,“水這麼多,你也擠擠吧,不然明天得感冒。”
言澍沒有擠褲腳的水,而是起身,微微躬著身子,將包中的畫拿出來攤在一邊。
窸窸窣窣的聲響引起時亦筠的注意,藉著些微的光,她遠遠看見畫紙上潮濕的邊角。
言澍變作跪坐的姿勢,指尖劃過紙上的圖案,低垂的眼眸似有什麼靜謐繾綣的情緒流淌。窗外大雨嘈雜,絲毫無法擾亂他眼中一絲情緒。
時亦筠不由挪過去,湊近看。
筆筆灑脫,竟是一幅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