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時亦筠再也沒有去過南部的消費區,早上連開窗都變得小心翼翼。她將自己縮在房間裡,以避免所有災難發生的可能性。
所謂的單向一維度生活,指的就是時亦筠這樣的。
但偶爾的出行是必要的。這一日時亦筠洗完一個通暢的澡,便整理好登山包來到山崖。在春日烈陽下掏出攀巖的物具,一步步攀登,揮汗如雨,四肢使力到極致。
以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她最喜歡和一群黑人兄弟攀巖登山。她文弱,總是被人豎中指,在社團裡訓了兩年,才被批準上山。攀巖讓她學會用身體解放一些痛苦的情緒,站在山頂的那一刻,所有的煩惱都像腳下的樹和房屋,變得渺小。而自己只需藐視它們。
後來,身體變好了,原來瘦不拉幾的東方女孩渾身都是肌肉,笑容也變得像向日葵那般燦爛,性格上自然再接再厲,被黑人兄弟們徹底同化。以至於第一次回國見安夏,直接被一臉嫌棄地稱為“野男人”。
那個時候時亦筠被加州的陽光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咧嘴一笑,都是北美的味兒。
時亦筠一邊攀巖,一邊走山路,不由回憶起以前在美國的生活。時而唏噓,時而展眉,愁緒和快樂交織在一起,最後還是叫她無比懷戀了。人生任何階段,都有它各自的優缺,雖然美國的生活讓她吃過不少苦,但真正的快樂從來不會褪色。
走走歇歇,將近五個小時才到了山頂。
坐在一塊岩石上俯瞰白煙墨綠的山景,身輕似燕。整個人瞬間被放空,有些茫然。身後的隧道車裡有很多旅客走出來,大人小孩,長發垂髫,嬉樂調笑。時亦筠回頭怔怔看著他們,呼吸漸趨平靜,身上的汗也揮發幹淨了。
比起其他曾經和言祿走過的地方,她最喜歡的還是龍麒山。原因之一,風景好,適合修心;原因之二,有月亮灣。
月亮灣在一個天坑裡,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龍麒山還不叫龍麒山的時候,這個坑就已經存在了。坑底由於雨水沖刷和堆積作用才形成了月亮灣——一灣月牙形狀的湖水。
月亮灣還有一個傳說,你看見了誰的影子,誰就是你命中註定的另一半。而距離上一次時亦筠親身證實這個傳說已經整整過去九年。故人不在了,記憶尚且溫存。
時亦筠跟隨旅客一起入山道,起先眾人挨挨擠擠的,不一會兒漸漸稀疏,最後只剩下時亦筠一個人。她在山上轉了幾圈,靠近月亮灣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
都是為了看這一彎月亮湖來,夜色裡清輝初灑時,銀亮湖面如一彎破碎的月牙形彎鏡。
而大部分遊客都只是徘徊在巨大的天坑邊緣,三五好友,走走乘涼,一會兒便回去了。而時亦筠則掏出攀具,沿著天坑壁緩緩滑下去。
如同進入了另一個夢境,滿眼只有微微濕潤的朦朧月華,頭頂被裁成一小片的天空裡,玲瓏彎月與地下澄澈彎鏡兩兩相望。時亦筠的腳踝被掛著寒珠的杜鵑花瓣劃濕,她循著當年的軌跡,走到那個熟悉的位置上。一抬眼,卻看見一個朦朧似煙的身影,隔著一片水域,如一道嫋嫋朔光在月色裡孑然而立,如同下一秒便要羽化成仙。
他的身側,一道模糊的黑影淡淡似水。
時亦筠驚異瞪眼,腳下不由邁開:“言……”
豁然欲出的驚喜還未抵達胸腔,那人完全轉過頭來。
是言澍。
時亦筠半晌反應不過來,腳步滯留一半,就這樣遙遙看著他,心裡一股異樣感徐徐攀升,如同藤蔓一點點纏緊心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