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似乎有機械輪盤轉動的咔咔聲。
微弱的,規律的。
緩緩撥開的煙霧裡,如同鑲嵌在土地裡的月牙弧形盛滿剔淨的泊水。
一簇簇鮮嫩的杜鵑花燒灼著滾燙的空氣。
她感到疑惑,伸出手去,費勁地撥開一大簇一大簇開過來的杜鵑花兒。
為什麼呢?她為什麼來到這裡?為什麼身體像被磁碟吸引著一樣,不由自主地朝某處靠近……
她努力瞪大酸脹的眼,透過濃密的花隙,終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月亮裡!
不!不是月亮!
時亦筠睜開眼睛,茫然地眨了幾下,焦距逐漸對齊,天花板上的紋路從模糊到清晰。
龍麒山上環境幽靜,幾乎砸掉她半個月收入的高階賓房裡唯一可聞的只有落地窗外鳥群嘰喳的鳴喚。
她下了床,一邊揉著發痛的脖子一邊拉開窗簾。“嘩啦”一聲,窗外清澈的陽光和綠色一瞬間傾瀉進來,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溫度和春色。
時亦筠不自覺嘆了一口氣,扔掉心上堆積的些許疲憊和壓力。
時亦筠過完年便大包一背,消失了。也不管親戚朋友問東問西,和爸媽簡略打了個招呼,便換張電話卡上路。繼續著年前離開a市後的路線,將當年和言祿走過的風景挨個重溫了一遍。
言祿師承祖上新安畫派,偏愛古徽州的山水畫題材。那一年他們看遍黃山山峰與雲海,揣測每一片松林的故事傳說。除卻黃山系的山水畫,言祿還喜歡畫一些奇異的風景,龍麒山的月亮灣是其中一個。
時亦筠開啟窗戶,直接伸腿坐到窗沿上。
輕柔的風如同染上了清新的綠,在葉間滾動著微波。時亦筠感受到風的觸角纏繞著小腿肚溫柔的觸覺,時光彷彿逆流回那年古徽州粗獷風雅的春,像古墨黏揉著宣紙的面板。
不遠處綠葉叢中幾只灰麻雀繞著一隻長尾藍羽的鳥兒活潑地飛跳打鬧著。
時亦筠的心情莫名變好,因為失眠而蒼白憔悴的臉上浮上一層薄如蟬翼的笑意。食指拇指相扣放在唇邊——一聲銳哨,那一小簇鳥兒像是接受到某種召喚的指示,挨挨擠擠地盤旋過來。
啾啾啁啁,好不熱鬧。
年後的一次降溫,使時亦筠不慎染上風寒。連帶著逐漸隱現的失眠症狀,她整個人愈發萎靡不振起來,便索性跑到這深山老林裡整日蒙頭大睡,不問世事。
時亦筠渾身的毛孔舒暢地張開,每一個細胞都沉澱安靜下去。大自然有時候是一種慰藉,它能讓人找回最原始單調的愉悅。
時亦筠不自覺蕩了蕩小腿肚,只聽“啪嗒”一聲,鳥兒尖叫著飛開。
她盯著僅剩一隻的拖鞋掛在腳上搖搖欲墜,頭腦一瞬間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