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漫天的風雪已悄然停歇,月亮偷偷地探出半個身子,白日裡繁華熱鬧的城市彷彿陷入了沉睡,萬籟俱寂,安然靜謐。
懸在牆壁上的空調呼呼地吐著溫熱的氣體,小夜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幽幽的,柔柔的。
繁歌縮在被子裡,整個身體蜷成一團,額上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嘴唇慘白,腹中的疼痛讓她難以入睡,一陣一陣,彷彿有東西不停地翻絞,她聽見顧君時均勻的呼吸聲,咬牙忍耐害怕吵醒他,久久不平息的絞痛讓她意識逐漸昏沉……
朦朧中,床墊一邊塌陷下去,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然後被裹進一個溫暖的懷裡,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
一股溫燙的液體流進口中,有淡淡的蜜糖味,濃甜卻又辛辣,她皺眉將液體嚥下,險些被嗆著:“好辣……”
當然辣,他切了一整塊老薑在電鍋裡煲了快四個小時,把老薑的辛辣全都激出來了。
顧君時將她額上的細汗輕輕拭去,輕聲道:“再喝一點就能睡著了。”
繁歌痛得渾身發軟,她無力地皺眉,聲音幹澀喑啞:“好難喝……”
顧君時對著湯匙輕輕吹氣,將糖水上的熱氣吹散,耐著性子哄她:“喝了就不疼了,聽話……”
她感覺到顧君時捏著湯匙的手微微用力,她沒有力氣反抗,任由他用湯匙撬開她的嘴唇將糖水一匙一匙地喂完。
濃甜辛辣的糖水在腹中發熱,難耐的絞痛稍稍緩和,繁歌舒服了一些,她迷迷糊糊地靠著顧君時,好聞的松木香讓她安心……
顧君時胸口的棉質睡衣被她的汗打濕,她閉著眼睛,覺得這個懷抱溫暖寬闊,恍惚中想起了爺爺,爺爺以前也是這樣抱著她,輕輕拍動她的手臂,讓她無比的安心……
繁歌沒有父母,從小和爺爺生活在一起,後來爺爺收養了林墨,她便有了哥哥。家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兩男一女,童年過得無憂無慮,後來他們一天天長大,女孩慢慢顯露出青春少女的影子,爺爺才發現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做。
她第一次來例假是剛上初一的時候,體育課上一群女生在操場上打羽毛球,燦爛明媚的陽光,清脆悅耳的歡笑,球拍在揚著塵埃的空氣裡劃出好看的弧度。
繁歌全神貫注地盯著飛過來的羽毛球,右手用力一揮將球打回去,旁邊一群女生高興地拍手喝彩,忽然聽見她的同桌佟雙雙驚恐地叫她:“顧繁歌——”
大家都被她那驚慌恐亂的聲音嚇住,紛紛去看佟雙雙,佟雙雙飛速跑到她身邊,慌亂道:“繁歌……你……你……流血了……”
這是其他的女生也看到了,她的校服褲子後頭一片殷紅,大家紛紛湊過來圍成一個圈把她擋起來,繁歌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佟雙雙反應最快,轉身就往教學樓的方向跑,不一會兒林墨就從教學樓裡沖了出來。
林墨沖到她身邊,看到她淚流滿面,恐懼地看著林墨說不出話。林墨當即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系在她腰上,揹著他往家裡跑。
剛步入青春期的孩子什麼都不懂,沒有上過生理衛生課,也沒有人告訴他們青春期身體會發生什麼變化。
她伏在林墨背上哭,一直在哭,林墨累得氣喘籲籲:“別擔心,不會有事,爺爺會帶你去最好的醫院,不會有事的……”
他們回到家告訴爺爺,溫厚的老校長生平第一次面露尷尬之色。爺爺沉默地走出去,不一會兒鄰居家的莊阿姨便過來了,莊阿姨把林墨推出去,關上門溫聲細語地告訴她女孩子長大了都會這樣子,叫她換了幹淨的衣服,耐心地教她怎麼用衛生棉,仔細地囑咐她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她聽著莊阿姨的話似懂非懂地點頭,並不能全部明白,只是確定了自己沒有生病,不會死掉。
晚上的時候小腹開始絞痛,她蜷成一團縮排被子裡,爺爺端了紅糖水過來喂她,她只喝了半碗就全部吐了出來,吐得胃裡泛酸,她靠在爺爺懷裡低聲說:“爺爺,我想媽媽……”
繁歌從四歲開始就再也沒見過媽媽,她已經想不起媽媽的樣子,只記得媽媽離開的那天早上下著雨,她被鎖在屋子裡,光著腳從床上爬下來,從門縫裡看著那個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都不曾回頭看一眼,自那天起,媽媽再也沒有回來。
她從來沒有在爺爺面前提起過媽媽,她有爺爺,還有哥哥,爺爺會看著月亮教她念詩,哥哥會冒著酷暑鑽進池塘裡給她摘一朵荷花,她一直覺得這樣子的生活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