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讓趙杉幫忙把船推下水,扶著她與賴氏上船,安置她們在船蓬裡坐下。便走去船頭,一邊搖動雙槳,一邊說道:“別看這裡河窄水淺,往前走一小段,就入了江。再行兩三個時辰,就到嶽州城外了。”
“你一個女孩家,獨自在這裡擺渡不怕嗎?”賴氏問。
阿素嘆口氣道:“以前都是我阿爸在做。後來因官府四處捕人為役,他就整日跟他那幫曾在船廠做工的兄弟喝酒,常回家來說,真要逼急眼了,就跟了長毛反了去。可這渡口不能沒有了擺渡人,我那兩個弟弟都還小,我就來了。不過,因怕遇上官兵,就把船停在了這裡。”
趙杉先誇讚了一回的她的勇氣,又說:“你一個女孩子,孤身擺渡,到底太不安全了。往後還是別再做了。”
阿素轉回身,拿起脖子上綠油油的竹笛,笑著道:“不怕,我有這個。”說罷,即吹一曲,悠揚的笛聲在竹林間穿過,立時有一群五顏六色的水鳥鳴叫著,飛到船頭,圍著她身側盤旋。
趙杉與賴氏見了,都忍不住拍手稱奇。
小船駛入一片水流湍急的河道,受了大半日驚嚇的趙杉跟賴氏都犯起了暈船病,趴在船尾,乾嘔起來。
阿素拿出兩隻荷包給她們,說:“這是薄荷葉包,聞了能緩解些。”
趙杉把荷包湊近鼻下,用力吸著,過不多時,果覺得頭腦清爽,胃裡也舒緩許多。
過了幾道急流險灘,就進入了一片廣闊的湖面。紅日依山,在江面上籠起一片燦爛的金色。
趙杉已沒有了數年前坐船去桂林時,欣賞江上美景的興致,因想著入城後可能會有波折,就閉上眼稍寐,以貯存些精神體力。
待月亮升到中天時,小船攏到了岸上。阿素將趙杉跟賴氏喚醒,扶她們下船。
三人沿岸邊草灘行了兩三里路,阿素指著不遠處,滿是燈籠火把的城樓說:“這就是嶽州城的南城門,只是看城頭上那些人的裝束,像是長毛,他們能放你們進去嗎?”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回去時,一路多加小心。”趙杉把貼身裝的應急用的一錠銀子拿給她。
阿素沒接銀子,而是拉住趙杉的手,懇切地說道:“只望如有一日,我阿爸來投軍時,兩位阿嬸要多加照應才好。”說罷,便向她們揮揮手,小步跑掉了。
“真是個機靈的姑娘。”趙杉把荷包塞到懷裡,與賴氏往城門走去。
城門口一隊扛著三角令旗的太平軍防兵正在巡邏,為首的是剛剛升作旅帥的李秀成。
他看到趙杉,嘴巴張著,足愣了三四分鐘,才對屬下說:“我有緊急公務要進城上稟,你們務必要睜大眼睛,莫要放過一個可疑的人。”然後點燃了兩支火把,一手一隻向城門樓上的守衛交叉揮著。
過了一刻鐘,城門才晃啷啷的一聲開了。四個守衛踏著整整齊齊的步子走過來,問:“什麼人?”
“他們是奉了密令外出探哨的,剛得了重要軍情要趕去軍師面前奏報。”李秀成指指趙杉說。
“哦,那你送他們去吧。”守衛們並未起疑,趙杉與賴氏剛進了門洞,吱吱嘎嘎一聲,大門重新又關上了。
當趙杉與賴氏兩人身著粗衫敝履走進諸王正在議事的大廳時,寫在四王臉上的驚詫是不需描述的。
試想兩個年輕婦女在四處盡是敗兵遊勇亂糟糟的年月,莫名失蹤了一天一夜,又毫髮無傷地走回來。這在那個最看重名節名譽的社會,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