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猛地朝唐淵望去,似乎這個名字對她觸動很大。
“你到底查到什麼了?”
“半年前,你喝醉酒倒在丹村口,被貨車司機宋建宏救了。他給你開了間小旅館,細心的照顧你。你對他非常感激,知道他的生活困境後,竟然要拿出近百萬來給他還債。”
唐淵朝李鈺望著,說道:“你一個大三的女學生,哪來那麼多錢?所以我猜測,這些錢一部分是你自己的積蓄,另一部分是你以房子的名義在社會上借來的。只要等到那些棚改區的房子拆遷,你就有現金了。”
“一個在路上救了你,照顧你一個晚上的中年男人,你就願意付出這麼多去報答他?李鈺,喝醉酒是你裝的吧?你是故意讓他認識你,並欠下他人情吧?因為那時你就已經知道了,他,就是你的親生爸爸。”
聞言,李鈺被震驚的無語,嘴唇上下打顫。
雨中夾雜著微風輕輕打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有些冷。
唐淵望著李鈺說道:“我讓貝薇薇查過了,宋建宏,七零年生,九十年代趕上了內地的創業紅利期,成為了年輕有為的個體戶,也正是在那時和你的親生媽媽結婚,並生下了你。那個時代的他,可以說是事業有成有妻有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人生贏家。”
“但不幸的是,在你兩歲的時候,因為他忙著和客戶談生意,沒有看好你,你失蹤了。當時的監控系統和刑偵技術遠遠比不上現在,你沒有被找到,並被警方初步斷定為被人販拐賣了。你媽媽一氣之下和你爸爸離婚,沒多久便抑鬱自殺。你爸爸既內疚又痛苦,心情可想而知。他整天只想著到處找你,打聽你的訊息,對自己的生意不管不顧。九十年代的個體經營戶,就是自己給自己打工,哪怕生意再好,自己不管,請的人又靠不住,生意很快就垮了。”
“他因為生意弄丟了女兒,對這個生意也産生了排斥心理,索性將生意轉了,拿著錢去外地找你。這一找就是兩年。他的錢用光了,但還是沒有死心。於是賣了房子,找能借錢的親戚朋友都借了個遍,找你的地方也越跑越遠,幾乎走遍了全國。但老天沒有遂他的心願,他找了十年,傾家蕩産,外債累累,從一個瀟灑青年變成了邋遢大叔。他再也無法振作起來,為了生存,只得做點小工,跑跑車,但這些工作根本讓他攢不到再去尋找你的錢。於是他開始賭博,越陷越深,越欠越多……”
唐淵在敘述的同時,李鈺的表情非常痛苦,身體在雨中顫抖,雙拳緊緊的捏在一起。
“別再說了!”李鈺終於無法忍受,大呼一聲。
她的聲音在雨中響起,在寂靜的墓地裡回蕩,彷彿山林裡嘶叫的怪鳥。
李鈺蹲下,雙手抱著膝蓋,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唐淵知道,李鈺的心理防線崩潰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卻偏偏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相反,他的眼神中也流露著痛苦。
他靠近李鈺,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背安撫她,手伸出去了一半卻又收了回來。
“他是個好爸爸……我能體會到他的心情,我知道失去孩子是什麼滋味。從當時的情況來說,他比我幸福,因為他還有希望,他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所以會堅信你還活著。但我,看見的是孩子的遺體,我對未來已沒有任何希望。可從現在來看,其實我比他幸福,因為我早早的就沒了希望,自然就不會再有失望。而他,每天都懷著希望醒來,卻帶著失望睡去。這樣的生活,足以摧毀任何一個人。我很欽佩他,但也很同情他。”
唐淵終究還是把手放在了李鈺的背後,說道:“所以我知道,當你瞭解到你爸爸當初失去你的樣子和現在的狀況後,你會有多麼的難受。”
李鈺哽咽道:“這個世界對他太不公了……”
唐淵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和他相認呢?”
“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鈺抱著腦袋:“我為什麼要出生?沒有我,那應該會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吧?是我把厄運帶給了他們!”
唐淵環抱住李鈺,柔聲道:“那個時候的你還不懂事,你沒有錯。”
李鈺靠在唐淵的懷裡,毫無保留的哭了起來。
唐淵不再說話,凝視著李母墳前還在燃燒的那團火。
空中還是陰沉沉的,有白雲,也有烏雲,它們沒有變化成小時候在課本上看到的那些可愛的圖案。童年充滿歡笑的故事已不在,成人的世界總是充滿傷悲。
細雨綿綿,不大不小,卻是下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鈺才從唐淵的懷裡抬起頭來,擦了擦眼淚,站起來深深呼了口氣,說道:“是我做的。”
唐淵也站了起來,明白李鈺的意思。
“但我並不是為了那些家産,我只是不能忍受嫁給李桐。你知道嗎,在我的心裡,李桐就是我的哥哥。從小到大,我都為有這個哥哥而感到幸福。可是有一天,哥哥居然對我說,他愛我,他長大後想要和我結婚!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後來,他告訴了我身世的秘密。唐老師,你知道嗎,從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崩塌了。”
唐淵明白,在當時還是少女的李鈺心裡,哥哥才是最親的人,已經沒有了爸爸的她,哥哥才是那座能夠依靠的大山吧?
丈夫是什麼?她不知道,但她只要李桐是她哥哥。
李鈺說道:“但最讓我絕望的是,媽媽居然答應了哥哥。她表面上生哥哥的氣,和哥哥吵架,希望哥哥改變想法,不再要執迷於我。可是在私底下,媽媽對我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轉變,她不再把我當做女兒,而是把我看成了兒媳。她要我答應她,如果畢業後哥哥還沒有改變主意,就要我一定要嫁給他。”
唐淵說道:“所以當初我對你進行心理諮詢時,你說的那件你不願意做,拒絕你媽媽的事,其實並不是學習音樂,而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