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出來,已是日薄西山,京都入了盛夏,白晝變長,宵禁推遲了一個時辰,擺攤的小販們此時正慢騰騰的收拾著,街上的遊人紛紛往家中去。
林承辛回了府中,正巧趕上晚膳,遠遠就見林子澤揮手喚他,身後的小婢正忙碌的擺好桌席,林老夫人年歲已高,晚上歇得早,為了遷就她全府的晚膳都要比平常人家早。
指了指身上的官袍,林承辛轉身回右廂換好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將太子應允的奏章存放好,望見案幾上擺著的一封紅紙信函,林承辛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
撕開封口,掉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信函,長指將它拾起,是冀州一處莊宅的地契,被方青山退了回來。
原本是為寧辛安暫住,特意挑的宅子。
心口處掩藏的痛楚又彌漫散開,林承辛緊閉雙眸,良久,才將那張地契塞回信函裡。
明日去一趟冀州處理掉罷。
待他到了正堂用膳,林老夫人正好也由三姨娘攙扶了出來,二姨娘竹嫻最近著了熱風寒,不便與大家共膳。
打從林承辛凱旋迴來,林老夫人才知曉他這一個月裡竟是去剿逆了,從鬼門關裡走過一回,老淚縱橫的痛斥了他們好幾日,皆是後怕的差點喚了郎中。
於是更是變相的對他好,以至於林子澤都暗地裡調侃他。
林林老夫人夾了一大筷子的肉絲,穩當當地放進他的碗碟中,看著快要堆成一座小山的肉,林承辛頗有些為難,只能悶頭吃掉。
“子染啊,今日入宮太子可有為難你?”林老夫人不懂裡頭的彎彎繞繞,總是生怕他在宮裡受委屈,每日都要問上幾回才放心。
“祖母放心,太子是明君,不存在為難不為難。”林承辛笑道,及時的攔住了林老夫人又一輪的夾菜攻勢,說了好幾句好話才安分些。
林子澤在一旁看熱鬧,最近真的閑得發慌,每日都在書肆裡混日子,難得林承辛回來給他做伴,哪怕他愛答不理,人多總是要熱鬧些。
坐在主位上喝茶的林國正倒是難得見著人齊,心下也快慰,便也由得他們邊吃邊聊:“子澤最近都做些什麼,你也不幫子染分擔分擔,多管幾間店鋪讓他省省心。”
“這不是還有爹您在嘛,”林子澤打哈哈糊弄過去:“況且我已經安分得好久未出過遠門了。”
“你還想出哪裡的遠門,整日不著家,也不給我尋個兒媳婦回來。”三姨娘是林子澤的生母,對他這般吊兒郎當頗有不滿。
“娘,您的兒媳婦已經有著落了,只是人家姑娘不願意嫁我,我也沒辦法。”林子澤頗有些傷感,一套一套的整得三姨娘都不好繼續說什麼。
林老夫人訓斥了一通林子澤沒個正型,林承辛安靜喝湯,神情淡漠,林國正飲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林承辛,思緒萬千。
算了算寧恩公也走了近兩月了,原以為他會好上一些,沒想到他仍舊冷寂清冽,竟要比他剛進府時還更冷淡疏離,像是把自己關進了一間小屋裡,與外界隔絕。
每日困在京都,怕會憋出病來。
“子染近日還要去宮裡嗎?”林國正問及。
想到那一封地契,林承辛垂眸,輕答:“太子放我休沐一月,我打算明日去趟冀州處理一些事情。”
“如此甚好,趁這次機會去散散心罷,你也累壞了。”林國正倒是十分支援,一個月時間離開京都和襄州,對他都有好處。
林承辛點頭應下,他僅僅去個兩日罷了,處理完地契之事便回來,也不存在什麼散心不散心之說。
被三姨娘嘮叨的煩了,一聽林承辛要出去獨自散心,忙嚷嚷道:“子染,我同你一起去。”
林子澤一通乞求,林承辛還沒來得及拒絕,林國正一口替他應下,怕林承辛生性寡淡生了什麼不好的念頭:“子澤便與你一起去罷,在路上還多有照應些。”
林承辛只好無奈點頭。
小村落離冀州郡縣隔著一座青山,距離不算太遠,但是要繞過這座大山,腳程都要費上大半日,等到了冀州郡縣,得是午時之後了。
昨日就已經收拾好行囊,兩個姑娘家一大早就離開小草屋,踏上出發郡縣的路程。
一路從青山腳下繞去,撥開荊棘灌木,沒有小道可循,完全憑借長歌對地形的熟悉,兩個姑娘吭哧吭哧的揹著包袱,拄著拾來的樹枝,走得雖艱辛,卻也算勻速前進著。
“長歌姑娘,”寧辛安上氣不接下氣,一向怕苦怕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如今走了快十公裡,有些吃不消:“你確定是這條路嗎?”
“應該……吧。”
“……”
吧?
離午時還有近兩個時辰,寧辛安和長歌就來到了冀州邊緣的官道上,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總算逃離了一望無際的青山,還能見到幾個稀稀落落的過客禦馬疾奔而過,寧辛安望著官道上冀州的路碑,竟感動得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