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死後他苦心琢磨回魂針法。這針法看著駭人但確實能救命。當初父親為姜妃施針絕對沒錯,但姜妃因此殞命也是事實。
醫者本就艱難,治好了是本分,治不好便是罪過,但再好的醫術又如何大得過天命。
他斂目凝神,捏著銀針穩穩紮在姜瑾辰頭上。
姜瑾辰做了個夢。
夢裡他一路跟著姜瑾軒來到一條清淨的小巷。
巷子盡頭的一戶院子裡,高大的合歡樹越過牆頭,枝丫上開滿粉色的合歡。姜瑾軒站在門前,笑吟吟朝著裡面叫了聲“父親。”
門內是一雙千層底皂靴和半截天青色道袍,就在門開啟的一瞬,他駭然睜大了眼,那是他的父親姜衡姜伯爺。
父親平日那雙始終陰沉著的眸子此時滿是慈愛和讚賞,他笑著對姜瑾軒說話,慈愛的拍了拍姜瑾軒的肩膀。
院牆上的合歡紅得刺眼,那紅色扭曲蔓延,如同一片潮水向他席捲過來。
他驚恐回頭,巷口,阿孃悲切的看著他,“辰兒,回來!”
他乍然一驚,眼前的一切飛速流逝,讓他伸手想要抓住什麼。
“阿孃,”姜梨的聲音帶著驚喜,“瑾辰方才手指動了!“
薛明珠低頭,少年蒼白的手指又微微動了動。
田繼文絲毫不受干擾,手中第二根銀針直刺啞門穴。昏迷三日的姜瑾辰喉間發出微弱的嘆氣聲,等田繼文手中第三根針沒入風府穴,姜瑾辰睜開眼,只是漆黑的瞳孔卻蒙著層灰翳,沒有焦距。
姜梨心提到心口,卻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田繼文輕輕捻動銀針,等拔出最後一根針時,床榻上的少年眼珠動了動,停留在薛明珠臉上悠悠開口,“阿孃!”
薛明珠又悲又喜,一把握住兒子的手,語帶哽咽,“辰兒,你急死阿孃了!”
少年眼睛又看向姜梨,“阿姐!”
“阿姐在。”姜梨泣聲道:“阿姐一直都在。”
姜瑾辰費力的轉動著眼珠,環視了周圍一圈,略微有失望之色,“孩兒不好,讓阿孃擔心了。”
薛明珠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含淚道:“等你醒了,阿孃罰你將花圃裡的枯枝全部收拾乾淨。”
“好!”姜瑾辰啞聲道。
“阿姐,”少年頓了頓,翹了翹食指指了指姜梨的頭,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絲笑意,“你的珠花歪了。”
能不歪嗎?
不但珠花歪了,她知道她髮髻也鬆了。
“阿姐素來愛美,還是先去洗漱歇息一會子再來,”少年虛弱的聲音帶著調侃,說完還不忘朝她眨眨眼。
還是那個體貼善良的弟弟。姜梨忍著氾濫的淚意,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好,阿姐先去洗漱。”
姜瑾辰又轉向母親溫聲道:“阿孃,你也去歇歇吧,”
“我再陪陪你。”薛明珠捨不得走開。
“有田大夫和雙瑞在,不礙事。”姜瑾辰勸道。
阿孃面容疲憊,雙目血紅,一看就是不眠不休一直守在他身邊。
見母親還不走,他輕輕嘆了口氣,催促道:“阿孃快去歇歇。”
田繼文也道:“公子剛醒不宜多說話,我稍後便會調配藥湯為公子沐浴,夫人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不如去歇息片刻。”
薛明珠看他雖然虛弱,但神志已經清明,加上有田繼文守著藥浴,才含笑道:“好,娘去歇息,有什麼讓雙瑞來告訴我。”
姜瑾辰點點頭,含笑道:“我知道。”
等薛明珠和姜梨一走,姜瑾辰收斂了眼裡笑意,攥緊了被中的手掌。
半年前,他便知道姜瑾軒是父親的兒子,但他一直沒有告訴阿孃。
若是能夠,他寧願阿孃一輩子都不知道。
但現在看來,似乎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