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
青灰色的雲層漸漸散開,露出亮白色的光,越發照得青石地板溼漉漉一片。
姜衡狠狠瞪了在門前的順伯一眼,腳步有些沉重。
明明走習慣了的巷子,此時卻憑空覺得比以往要長很多。
但再長的路,也會走到盡頭。
“皎皎,你怎麼會在這裡?”姜衡站在馬車前,聲音有些乾澀。
“瑾辰還沒醒,阿孃日日擔憂,”姜梨一臉平靜,“我來請父親回府。”
姜衡嘴角抽了抽,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女兒。
晨曦中,少女一雙眼睛乾淨的如同山澗的清泉,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姜衡官袍袖口下的手指蜷了蜷,“你阿孃不是已經拿定主意了嗎,我回去做什麼?”
姜梨凝視他良久,倏然一笑,“父親不關心瑾辰的傷勢,不會連他怎麼墜馬、誰害他墜馬的也不想知道吧?”
姜衡瞳孔一縮,抬起頭想仔細出點什麼。
但少女依舊一臉平靜,絲毫看不出任何破綻:“無論如何父親今日還是抽空回府一趟吧,畢竟瑾辰受了傷,若是被御史知道父親連兒子也不顧參上一本,父親的臉面也不好看是不是?”
她在威脅他?她的女兒居然在威脅他?
姜衡臉色變了變,盯著姜梨看了好一陣。
姜梨目光清冷安靜,唇角隱隱含著笑意。
好一陣,他移開視線淡淡道:“你先回去,我下值就會回府。”
姜梨帶著一身寒氣踏進梧桐院時,薛明珠已經眼都不眨的守了兒子兩個時辰。
“阿孃,”她輕腳輕手走到床前,望著床上仍舊昏睡的少年,“瑾辰還沒有醒嗎?”
薛明珠略有些浮腫的眼遲滯的停留在女兒臉上,“皎皎回來了?辰兒真是貪睡,這一覺也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阿孃!”姜梨蹲到母親跟前,有些想哭。
錦兒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便告訴她瑾辰還沒有醒來,她那時就更加恨父親和林氏母子。如今看到阿孃這樣子,她更是恨不得讓他們立刻便受到報應。
薛明珠撫著女兒的頭髮,聲音有些淒涼,“我真是傻,應該想到這看似平靜的後宅原來也並不平靜的。”
“若不是我的大意,辰兒便不會遭此大難。”
姜梨仰起臉,“阿孃,這怪不得你。”
薛明珠慘笑道,“田大夫說今日便為辰兒施回魂針,辰兒能不能醒來,便看這一回了。”
“回魂針?”
薛明珠聲音微微發顫,語氣難掩痛苦和矛盾,“施針的時候有些兇險,但也是如今唯一能夠喚醒辰兒的辦法。當年姜妃便是因此針法失敗去世。”
姜梨有些明白,阿孃所說的回魂針究竟有多兇險了。
但若非迫不得已,哪位母親會做這樣的選擇?
姜梨握著母親冰涼的手,給自己和阿孃打氣:“阿孃,我們要相信田大夫,相信瑾辰,不會有事的。”
前世她失去過弟弟,這一世一切都變了,她不相信瑾辰仍舊是和前世一樣的命運。
田繼文為姜瑾辰施針時辰定在巳時,那是一天之中陽氣最足的時辰。
“夫人可想清楚了?“田繼文右手捻針,最後確認:“這一針下去,生死便見分曉。“
薛明珠猛的攥緊雙手,渾身微顫。
“阿孃...“姜梨冰涼的手覆上來,眼睛明亮如星:“要相信田大夫。”
薛明珠穩住心神。
皎皎說的沒錯,生死在此一搏,她不相信她薛明珠的命運會如此不濟!
“田大夫,請施針。若有閃失絕不怪你。”
田繼文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床上的少年,卻沒有一句多餘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