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筒走後,三萬陷入了極度悲傷之中,生活好像沒有了方向。整天鬱郁寡歡,飯也不想吃,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一夜。
從得知發生意外到送走一筒,三萬沒有流過一滴淚,他把所有的悲痛都憋在了心裡。之前兄弟兩人閑聊時,三萬曾說過他這輩子什麼都經歷過了,什麼都不怕了,唯獨死亡沒有經歷過。沒想到造化弄人,此生第一次經歷死亡是因為自己的好兄弟。
在三萬眼裡,一筒是他有且只有一個的知己。兩個人相互一個眼神就能立刻明白彼此的想法,配合默契十足,琴瑟和鳴。一筒不貪、不爭、不搶、不怨,沒有那麼多鬼心思,他就是單純地喜歡和三萬一起努力,一起共事,一起一輩子。這在當今複雜的人性社會中極其難得,更何況一筒也只是剛剛進入社會不久的熱血青年。
原本就身陷迷茫的三萬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思考自己應該怎麼樣活著,巨大的迷茫籠罩之下又遭受了極大的悲痛,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去,沒多久三萬就患上了抑鬱症。
低落、消沉、悲觀、失望、厭世、焦慮、妄想,看到尖韌刀具想割腕,走到窗邊想跳樓,拿起繩子就想拴在脖子上……白天昏昏沉沉,到了夜晚又痛不欲生,三萬幾乎要瘋魔了。
為了維持生活,花姐選擇出去打工了,這是她結婚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工作。在離家不遠的服裝店裡買衣服,半天班,中午還要趕回家給正在讀高中的妹妹做午飯。花姐每個月可以拿到一千兩百塊的工資,這些錢是當時家裡唯一的收入了。
也許是因為受到父親事情的影響,妹妹的中考成績不理想,最後選擇到離家不遠的職業中專學校讀書,學習音樂專業。如果爸爸沒出事的話,妹妹也會被送出國。
十幾天後,三萬終於願意走出房間了,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模樣讓人不敢靠近。慢慢挪到沙發上,三萬再次躺倒,從床上睡到沙發上的最大區別就是客廳裡可以曬到太陽。在之後的十幾天裡,床到沙發的距離就是三萬一天內所走的全部路程。
一筒走後的一個月,鈺琪透過微信聯系三萬說要去看看一筒的爸媽,問三萬去不去。看到這段話,三萬頓時頭皮發麻,因為他還沒有做好見叔叔阿姨的準備。
回到陰暗的房間裡,三萬躺在床上掙紮著,痛苦著,經過許久的思想鬥爭,三萬最終決定答應鈺琪的提議,一起去看看叔叔阿姨。
在家裡躺了一個月,三萬的錢包早已空空如也。從妹妹那裡借來兩百塊,然後從家裡拿了瓶名貴的酒水和茶葉,看起來也不算辛酸。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刮掉了淩亂不堪的鬍子,修了修眉毛,換了身幹淨整潔的衣服,噴了些香水,擦亮了皮鞋,深深地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三萬這才踏出家門。
在家裡窩了一個月,沒想到外面的街道變得更加蒼涼了,風也吹得更加刺骨了,霧霾也堆積得更加濃厚了。看到眼前的景象,三萬不由得想回家。
在附近的商店裡買了一些水果和牛奶,就這樣提著大包小包的來到了一筒家。走到門口時,鈺琪猶豫了,她不知道進去之後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於是很自然地後退到三萬身後,催促著三萬邁出第一步。
好久沒有被人逼迫了,三萬瞬間覺得很享受這種熟悉的感覺,沒有絲毫猶豫,三萬果斷地跨過了門檻。過去三萬也都是這麼做的。
走進院子,三萬緩步前行,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此時此刻一筒就待在家裡。這不是幻想更不是幻覺,那種感覺就是真實的,真真切切的感覺。後來鈺琪說她也有這樣的感覺,很神奇。
隨著小狗開始狂吠,一筒媽媽聞聲走出房間,一看到三萬來了,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一下子讓三萬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阿姨開心地流著淚,連忙招呼三萬和鈺琪進窩裡坐,叔叔也起身走出房間歡迎,眼眶裡也是紅紅的、濕潤的。鈺琪還沒走進房間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嘩嘩地流。大家情緒都很激動,只有三萬在努力強撐著,表現著自己的堅強。
四個人圍坐在茶幾四周,叔叔給大家煮茶,阿姨一邊抹著淚一邊讓鈺琪和三萬吃水果,四個人彷彿都有很多話要說,但卻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空氣裡一直彌漫著悲傷的氣氛以及眼淚的味道。
三萬突然打破沉默,說道:“叔叔阿姨,我和鈺琪之所以今天才來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們,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和鈺琪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們……”
“哎……沒事!事情已經過去就不想了,都怪筒筒自己不小心,這個怪不了別人!”叔叔抹著淚說道。
“那個司機找到了麼?”鈺琪著急地問道。
阿姨長嘆一聲,叔叔失落地接著說道:“哎…找也沒用!他是我朋友家孩子,從小和筒筒一起長大,都是看著長大的。咱家的已經走了,不能讓他家的也住進去,沒那個必要……哎!”
“意思是自從出事之後,他還沒來家裡看看你們?”鈺琪很生氣地說道。
“沒有!自從出事後人就找不到了。出事那天晚上,我和你叔叔剛回了家,他朋友就打來電話說孩子們出車禍了。然後我和你叔叔就往現場趕,趕過去之後,人已經被送到醫院了,然後我們趕到醫院一看就知道人已經不行了……”阿姨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
“這人也是有意思,出了車禍不打電話叫救護車,是先跑回家告他爸!什麼東西!”鈺琪越聽越激動。一旁的三萬沉默地一言不發。
“到了醫院,筒筒和我說‘爸,我想尿尿…’我說‘尿吧,沒事兒!爸給你收拾!’說完這話,筒筒就沒再醒過來。這是他走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叔叔邊抹淚邊說道。
三萬腦子裡想象著叔叔描述的畫面,內心極度壓抑,說不出的難受。三萬不斷地抽著煙,希望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和你叔叔把筒筒接回來,大晚上去外面給他買了身衣服、鞋子還有帽子,回來給他換上。哎…也算是體體面面地走吧。”阿姨嘆著氣說道。
“這也好,筒筒不用受罪了,去了天堂享福了。”鈺琪安慰阿姨說道。
“你看好像這就是天意,在他出事的前一天,筒筒專門買了櫻桃,拿回家洗幹淨裝進盒裡,然後大中午的給他奶奶送過去。奶奶不吃,他還硬塞進奶奶嘴裡。然後我們中午忙得沒吃飯,他給我倆一人買了一個蓋飯送到店裡,看著我們吃完才走的!你說說這個是不是有點講究什麼的?”阿姨回憶起一筒時,臉上掛著笑。
“嗯,是了。筒筒肯定是上了天堂了,我們共同的朋友裡,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好的,都是覺得他走了很可惜…”鈺琪傷心地說道。
中午,鈺琪和三萬陪著叔叔阿姨吃了頓飯,烈烈的酒夾雜著鹹鹹的淚把豐盛可口的飯菜變得沒有了味道。不知為什麼,三萬總能感覺到一筒就待在院子裡。
為你抑鬱,不是我故意,只是為了留住我和你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