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蒼疏齋。
秋日午後的陽光是暖黃色的,讓人感到恰到好處的舒適。賈敏進屋時, 黛玉正在臨窗的桌案上練大字。她身上落滿了光暈,襯託的眉眼柔和, 嘴角微微翹起, 極為秀美。
賈敏見狀, 竟有些不忍打擾。直至見黛玉擱下筆,她才緩步走到黛玉身畔, 垂首看去, 不由一呆。
筆意纏綿,其間蘊含的喜悅、情思絲絲入扣,滿紙柔情。
黛玉見了她,笑問:“母親,您看我的字可有進益?”
賈敏望著全然沒有自覺的女兒, 忍不住搖頭:“在揚州時, 你的字起承轉合筆鋒銳利,尚帶著幾分孤高之意。這才過了一年, 怎麼發生了如此大變化?”
黛玉聞言一楞, 她垂眸仔細品了品,臉不由微微發熱。她默默將幾張紙折了幾折,收了起來。
賈敏自顧自在長椅上坐下,待她收拾妥帖, 才調侃道:“馬上要嫁人了, 就這麼開心?”
黛玉大窘:“母親怎能這樣取笑我。您分明知道, 並非這樣的。”
“好了,好了。”賈敏被她的小女兒態逗笑了,拉她在身畔坐下,與她說起之後的安排。
定親分為小定、大定。小定是由男方到女方家,送如意、首飾與糕點等,定下親事。大定則是送聘禮,商議婚期,通常在婚期將近時。
昨日靖安侯府來放小定。其中的首飾是鑲嵌了七彩寶石項圈,鴿子蛋大小的玉石頂心等,還有一匣子各色寶石,給新嫁娘打造首飾,珍貴程度,恐怕都是靖安侯府傳家的寶貝。
這樣的重視,讓賈敏很是動容。
她雙目牢牢盯住黛玉,忽然面色一肅,道:“我給你挑了兩個陪嫁丫鬟,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明日你瞧過,要是沒問題,就先過來服侍你。”
黛玉聽出母親的話外之音,面色微變:“我不要。”
賈敏戳了下黛玉的額頭,道:“傻孩子,我會害你不成?靖安侯府自賜婚以來,樁樁件件都給足了我們家面子。投桃報李,該有的我們也都不能短了。不過是兩個丫鬟,你不喜歡,成親後找個理由打發了就是了,有什麼好生氣的。”
黛玉別過臉,輕哼:“既然存心要打發出去,不如就不要帶了。”
賈敏見狀,抬手將她摟入懷裡:“母親瞧的出來,姑爺待你的心很是難得。但以如今局勢,姑爺位極人臣是早晚的事,到時候,多的是各種渠道接近他的女子。”
見黛玉掙動,賈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母親當然不會讓你裝作大度,那是傻子。但夫妻相處,頭十年可以靠濃情蜜意,後面卻要靠經營。母親會教你一些籠絡男子的手段,你務必要記到心裡去……”
母女兩個絮絮說著話。正當黛玉滿面通紅,幾乎要冒煙時,碧樹忽然輕手輕腳地進了屋,稟道榮國公府的寶二爺登門拜訪。
賈敏有些意外。
元春薨逝,聖上雖為了皇家體面,不曾公佈死因,但能朝中立足的,哪個不是人精?過於潦草的喪事足夠令人領會上意了。
聖上日理萬機,並不將處置榮國府放在心上,卻有無數人前僕後繼想為君分憂。賈家這些日子並不好過,偏偏他們看不清局勢,又自不量力。薛蟠之案已移交大理寺,卻仍妄圖將之救出。
賈敏並不是不擔心孃家,是無能為力。
賈敏未出嫁時,榮國府也曾煊赫一時。可隨著她父親去世,偌大的一府男丁,竟再無可擔當家事之人。偏偏人情往來、吃穿用度半點不肯縮減,導致入不敷出。
甚至,府中傳統,為了維護長輩權威,伺候長輩的僕婦,比起年輕主子面子更大。卻把一個個僕婦的心給養大了,沒了規矩。
在這樣的情況下,敗落只是遲早的事情。